叫喊声惊醒了正在打盹的秦国恩,他猛地起身,快步奔向牢门,一看刘捕头果真开口,立刻吩咐守卫去叫主簿,将口供详细记录。
不等主簿将案卷誊清,秦国恩便按捺不住喜色,匆匆跑去找华计然。
华计然闻讯赶来,眉头紧蹙:“他怎么突然招了?”
秦国恩一愣,语气有些发虚:“我……我没多想……或许是他想通了……”
华计然神情严肃,抬脚就往牢里冲。
但为时已晚。
牢中,刘捕头瘫坐在墙角,唇角已泛出青紫之色,显然中毒已深。
他的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却没发出一丝呻吟。神情恍惚,仿佛意识正缓缓从他身上抽离。
华计然蹲下身去探他的脉搏,可却摇摇头道:“晚了。”
“……”刘捕头喃喃着,十指颤抖,死死抓住华计然的袖口,指节发白,像是攀住最后一线生机。
华计然急促地问道:“我是华计然。刘捕头,是谁指使你杀周支计的?”
身旁的主簿哆哆嗦嗦地将手中的案卷递给她,补充道:“大人,犯人已全部认罪。”
刘捕头轻轻摇了摇头,唇角渗着血,眼神却越来越混浊。他忽然看向她身后,模糊的视线穿过昏黄的灯火,定格在华计然身后的秦国恩身上,他意识不清,误以为是秦国恩已经亡故的大哥。
“哥……”他声音哽咽,却带着笑意,“我……凑够了……娘的药钱……他们答应给我一百两……你快带回枣庄……给娘抓药……别晚了……”
秦国恩只觉得周遭的声音都安静下来,他仿佛被下了咒,动弹不得。
过了片刻,他缓缓走近,半跪着,声音发抖:“你是……为了你娘的病?”
刘捕头眼皮打架,惨白的脸上,唯有青紫色的嘴角勉强挂着笑:“我全扛下来了……人是我杀的……哥……你快替我……回家看看……”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手指从华计然的袖口滑落,再无声息。
牢房里,忽然变得格外安静。
秦国恩怔怔望着他的尸身,喉头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
刘捕头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断断续续的,可只有三个字在心里一遍遍炸开:
一百两。
他秦国恩自诩忠心不二,刚正不阿。可却认错了人心,先入为主地以为刘捕头是同李成欢一般,心狠手辣,大奸大恶之辈。一上来就是烙铁,鞭刑,夹棍,毫不留情。
而刘捕头硬是把一道道酷刑抗了下来,一声没吭。
他还记得鞭刑之后,刘捕头气若游丝地对他说:“你长得……很像我故去的大哥。”
他却把那个当成了求情的陈词滥调,抛在脑后。
他不敢相信,刘捕头拿命死死守住的,不是什么阴谋诡计,也不是什么贪腐私账,而是为了给他娘换命的一百两银子。
他只想着破案,只想着快点帮上华计然的忙。
他该详细询问的,他为什么没有详细去问?他为什么要上那么重的刑罚?他为什么不能多想一下刘捕头的家人?他为什么要逼死他……
茂别地牢里,秦国恩这样如山一样壮实的硬汉,双膝跪地,抱着刘捕头冰冷的尸体,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