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是六月十八日。”
六月十八,是她上任的前一日。
枣庄的虫灾发生在一月底,周支计第一次便是为了此事前往。他回来那天,便立刻将随身的包袱锁进柜中,又焚毁了书架上的账册,可见那趟行程定有蹊跷。那包袱,十有八九与枣庄之事有关。
在昭州即将换任新太守之际,他又冒着风险前往枣庄,想必是明白风向将变,于是提前布局。
若那包裹里真藏着李成欢私吞赈银的账簿或表明银钱流向的物件,那可就是铁证如山。
而就在华计然拂袖离去之际,暗巷里,一道纤影悄然无声地站在屋檐下。那女子身着一袭藕色长裙,衣角掠过夜风,如水面泛起的一丝涟漪。
她的身形妖娆,眉眼之间皆是风情,五官轮廓精致得几乎不似凡夫俗子。
她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华计然的背影渐行渐远,不语不动,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片人间烟火。
片刻后,她悄然转身,身影如雾,踪迹难寻。
天渐将明,万籁俱寂。茂别地牢外,守卫打着呵欠靠在门口,偶然间的鼾声在这阴冷之地却是十分清晰。
华计然回到牢门外,不远处,秦国恩缓步朝她走来。
“大人回来了。”秦国恩语气中带着些倦意与焦躁,“我对刘捕头用了重刑,可他……还是不肯松口。”
“无妨。”华计然安慰道,“刘捕头先放一放,我从赵氏和周氏那里听来了不少消息。赵氏被李成欢欺辱,而据周氏所述,枣庄很可能有新的线索。”
“大人现在查的不是纵火案吗?”秦国恩一脸疑惑,“怎么扯上枣庄了?”
“你只看见了火,而这火之后的真相,”她眸色深沉,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极有可能是李成欢之流为毁账簿所作之恶。”
秦国恩睁大了双眼,噤了声。
“我从一开始就设想过这虫灾可能是场人祸,为的是制造茂别遭灾的假象,好让茂别少缴赋税,他李成欢好从其中捞油水。如今看来,那些账目很有可能由周支计经手。”华计然转了转红玉扳指,“可他害怕,所以留了后手。”
“原来如此。”秦国恩点头,“那咱们现在有董文书的口供,就能往下查,只要他愿意招,我们便能将真凶绳之以法。”
华计然笑着摇了摇头:“人证是最不牢固的。董文书可能迫于李成欢的淫,威,保全自身,甚至污蔑我们严刑逼供,可物证不会说谎。”她转身看着牢中最里面的刘捕头眯了眯眼,“我们现下缺的是,能证实他罪行的物件。”
秦国恩随着华计然的眼神望了过去,不解道:“刘捕头?”
华计然抱着胳膊说道:“我猜唐师爷的人应该马上就来了,还请国恩兄待会儿故意放宽一些看守,咱们静观其变。”
秦国恩瞧她眼下乌青,体贴道:“大人这几日几乎不眠不休,身子是吃不消的,赶紧回去休息吧,剩下的由我来盯着。”
华计然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没有推脱:“多谢。”
没几盏茶的工夫,秦国恩和守卫们都哈欠连天。
此时,一名黑衣人前来探视另一名犯人。守卫盘问了几句,见对方持有探监文书,便放他进来。而黑衣人经过刘捕头牢门时,脚步停滞了一瞬,似是无意般扔下了一块糕点。
刘捕头抬头望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迟疑。这是他最爱吃的红豆糕,只有他母亲和外祖母知道。
他犹豫地将糕点拾起,轻轻掰开,一张叠得极小的纸条从中滑出,上面写着:
“所需之物已送达。此物剧毒,速速认罪。”
他盯着纸条,神情骤变,涕泗横流。顷刻间,竟像被抽去了力气,缓缓瘫坐在地。
过了许久,他才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低头将那块糕点一口吞下。
紧接着,牢房中响起他突如其来的喊声,嘶哑而急切:“大人!我招!我全都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