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盼着见二哥一面。
纪兰芷从来不信神佛,但她为了谢蔺,她焚香诵经?,希望上苍开眼?,庇佑她的丈夫凯旋。
今夜风这样大,天这样冷,二哥是不是连一碗热食都吃不上?
二哥现在做什么呢?
纪兰芷的眼?眶生热,鼻尖酸酸的。
她有点想念谢蔺,可她见不到他。
纪兰芷懊丧,垂头?丧气。
她等不到二哥,正?要走。
转身的一瞬间,纪兰芷却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穿透风雪,踏碎清霜。
纪兰芷脊背僵硬,手指发颤,她的心?脏狂跳,犹如擂鼓,却迟迟不敢回头?,她怕是梦一场。
直到一句“枝枝”响起。
嗓音沙哑,气息微喘,夹杂了隐忍的苦涩与欢喜。
纪兰芷急忙转身,腰肢轻旋,红梅缠枝纹猩猩红斗篷扫过鞋尖的雪絮。
没等纪兰芷看清人?,她已?经?被?纳入了一个血腥味极重?的怀抱。
男人?肌理结实的臂膀紧紧圈住女孩儿的肩骨,渐收渐紧,宽大厚实的手掌死死压着她的脊背,像是要把纪兰芷压进血肉里。线条锋利的下颌搁在女孩儿的头?顶,冰冷的雪意自纪兰芷的天灵盖刺入,触电一般窜进她的尾椎。
纪兰芷闻到一股满浸衣襟的松香,即便不看男人?的脸,她也知道抱她的人?,是她朝思暮想的二哥。
纪兰芷的眼?泪终于扑簌簌滚落。
“二哥。”她唤他,她抽噎不止,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
谢蔺的指骨一顿,他垂下沾满雪粒子?的长睫,想了一会儿,还是柔声细语地安抚她,“别怕,没事了。”
纪兰芷从谢蔺的怀抱钻出来。
她看到谢蔺面容憔悴的样子?,看他鬓角的几根白?发,眼?底的血丝,指骨上横陈的数道伤疤。
纪兰芷伸出手指,抚了抚谢蔺下巴尖尖刺刺的胡茬,心?疼地说:“瘦了。”
谢蔺轻轻嗯了一声。
纪兰芷想着谢蔺百忙之中抽空回王府,笑着问他:“是不是战事稳定?了,二哥才有空赶在年关回来?”
谢蔺颈间喉结一滚,他轻扯嘴角,露出一丝和煦的笑意。
他说:“嗯,战事很快就结束了,局势也即将平定?,不然我身为战前指挥,也不可能得空回家看你。不过我只能待一日?,明日?又要上前线御敌。”
纪兰芷破涕为笑:“一日?也够了,我今日?能见到二哥,心?里很高兴,我会乖乖在家里,等二哥归来。”
纪兰芷抹去眼?泪,她牵起谢蔺的手,带他进屋。
众人?看到谢蔺回府都很高兴,女眷们心?里有数,和谢蔺行过礼后,不再打扰这对久别重?逢的小夫妻。
倒是谢如琢想念父亲,粘缠了许久,直到谢蔺取了一个红包哄好小郎君,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寝院。
谢如琢知道,阿娘也很惦念爹爹。
这些?日?子?,他每有不安就去找母亲,纪兰芷不愿小孩担忧,从来不会在小孩面前说起那些?思念,可是谢如琢却能从纪兰芷一笔一划静心?抄写的经?书中,窥出端倪。
经?文卷帙浩繁,纪兰芷最不耐读书,从来都没有心?思去抄写书文。
但是这一次,她静下心?,认真为谢蔺祈福。墨笔落纸,写的是供给神佛的经?文,纪兰芷一连抄到深夜,脸上不见一丝困意。
阿娘也吃了很多苦。
谢如琢希望父亲能好好安慰母亲。
寝室里,纪兰芷帮谢蔺脱去那一身染血的脏衣,她看到谢蔺身上又多添了几道新鲜伤痕,但二哥不说,他好像毫无痛觉,她有点难过。
纪兰芷一边拿热巾子?,帮谢蔺擦拭,一边抚摸谢蔺结痂的伤疤,默默掉眼?泪。
纪兰芷说:“从前我一直觉得锦衣玉食的日?子?没什么不好,但如果这些?好日?子?,得二哥这么辛苦、这么拼命去换,那我不要也罢。”
“我不用穿那些?很贵重?的丝织绸缎,也不必戴华贵的发簪花钗,我只想一家人?好好的,二哥不要再上战场,如琢也能平安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