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待在人群中,死死地抿紧了唇,手中的弓箭迟迟没有动作。
她很幸运。之前,有陛下知遇之恩,将她以战功之名提拔。现在,也很幸运!
魏军这等不顾后果的冲击中,有铁盾遮挡在了她的面前,将她庇护在了当中,也让她手中的弓箭依然稳得出奇。
和她此前在邙山中一箭射杀公孙兰,是一样的稳。
但她又恍惚觉得,自己其实比起当时要更强,因为她亲耳听到了陛下那一句句保境安民的话,又在建康接受了严格的培训。
所以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当绝大多数的弓箭都射向了没能突围的魏军,必要将他们留在此地时,陈希却忽然调转了箭矢的方向,猛地松开了手。
“你这是……”持着盾牌坐倒在地的士卒不解于她的这个动作,却忽而面色骇然。
只见那支箭矢从人群戍卫的缝隙中掠出,直追那些发疯的战马而去。
那不是一支随便射出的箭矢。
奔驰的战马扬起的沙尘,有一瞬间将它掩埋在了下方,但也只是很短很短的一瞬而已。
很快,那一道冷光就已再度穿出,穿过了一众障碍,直直地钉在了一匹坐骑的马腿之上。
“射中了!”陈希大喜。
看,臀部受伤的战马并不致死,甚至还能竭尽全力地向前狂奔。
可腿上中箭,却直接让这匹马的马腿软了下去,无法发力的一下踩踏,立刻打断了它向前奔行的趋势。不止是这匹马直接向前翻倒了出去,也是马背上的魏军骑兵被直接摔在了地上,发出了颈骨被扭断的声响。
她毫不犹豫地扯开了嗓子:“愣着做什么!射马腿,砍马腿啊!”
魏军自己都已不在乎坐骑的生死了,他们难道还要非得生擒吗?
陛下自己都已说了,她要的,是拓跋圭绝不能走出这片天罗地网,今日必须把性命留在此地,而不是非要让拓跋圭能够被押解到她的面前,证明二人孰强孰弱。
活着的那一个,就是最强的。
这个声音顿时震醒了不少弓箭手,让他们纷纷改换了策略。“快快快!”
是,是了!他们之中的确凑不出那麽多训练有素的神射手,但现在他们要做的事情,原本就和射箭的准确度没多大的关系。还不如试试效仿陈希的行动。
马蹄飞快地向前,根本无法让人确定下一刻会落在何处,是比马背上的骑兵还要难以准确命中的目标。
但就在他们即将跑出射程的时候,一排箭矢改换了目标,贴着地面疾射而出,宛然变成了一排向着马腿砍来的利刃。
魏军士卒本已发苦的面色,变得更为难看。他们根本不知道,这要怎麽躲?
若是马匹还听从骑兵的指令,一定会选择在箭矢将至的时候高高跳起,起码能够规避掉一部分利箭,可现在,疯狂的战马根本不知道谁是敌,谁是友,面对着勒紧缰绳的号令,反而更加失控地向前奔去。
箭矢却已到了脚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变,拓跋圭咬紧了牙关,一把抱住了战马的脖颈。
这种近乎直觉的反应,无疑救了他的性命。
他浑身一颤,能感觉到风突兀地从他的脸侧掠过,却不是向后,而是向着略微往上的方向,只因他已随同着他的宝驹向前翻倒了出去,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巨大的撞击有战马兜底,让并没有被甩出去的拓跋圭虽然胸腔震痛,却还是快速地站了起来,然后向远处奔出了数丈,逃脱了箭矢的范围。
像是早已习惯了如此,一批只剩十多人的精锐也向着他本能地聚拢过来,手中持着原本挂在身边的盾牌。
可也就是在这即将包围着中间的魏王继续尝试退走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拓跋圭的脸,惊愕地瞧见那上面已是满脸的血色。
只因在马匹倒地的同时,他竟然还做了一件事。
为了防止马腿受伤的战马在摔倒后扑腾,反而将他给踹伤,拓跋圭迅速地拔出了马臀上的那把匕首,割断了战马的喉咙。
鲜血喷溅了出来,染红了他的面容,也染红了他的眼睛,让他好像过早地看到,晨曦刚刚揭开面纱,夕阳就已经降临在了此地。就连他面前侥幸存活的亲卫,也扭曲成了光怪陆离的样子。
他并不觉得惊诧,只是向着更远处看,也看到了一幕令人真正绝望的场面。
在模糊映照着血色的场面里,他虽然勉强挣脱了这支原本包抄在左侧的侧翼兵马,但先前的耽搁,在整片战场上,已是一段不短的时间。
他伤马以求自保的时候,偌大一张王旗之下的兵车,也已经徐徐开始了移动。
他与应军近战搏杀的时候,原本留守在后方的骑兵也簇拥了上来,断绝了他的最后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