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被大雪覆盖的海城车站、潮湿的地面,追着绿皮车哭喊、只为再看一眼母亲的女孩……镯子她也曾有一只,早在那年的雪中就摔碎了,一同她所有对家的渴望和眷恋。
方宜怔怔地抬起手,雪花落在温热的掌心里,凉凉的,化作一滴滴晶莹。
郑淮明似乎感受到她的哀伤,搂住了她的肩膀。
熟悉的清冽气息将方宜笼罩,她本能地轻轻挣脱,往后退了半步,和他保持距离。
如果还是二十一岁,她一定会紧紧抱住他痛哭,暴露一切柔软和悲伤……
可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热烈爱情蒙蔽一切的小姑娘。
“其实你不用特意请假过来。”方宜眼眶红了,“装给她们看……没必要。”
“不是装的。”
细雪也同样落在郑淮明的肩上。
他急切而小心翼翼地牵过她的手,艰涩道,“方宜,我会一直陪着你……你相信我。”
站台上的旅人渐渐散去,空留默然的风与雪。
方宜抬眼,注视着这个她爱了十多年的男人,轻声问:“昨天晚上,你吃的到底是什么药?”
“没事了,就是胃药……”
她平静地坚持:“什么胃药?叫什么名字。”
郑淮明没有料到她会问得这么细,愣了一下。
垂眸半晌,他勉强地笑了笑,似乎带了一点安抚的意味:“奥美拉唑,很普通的药……昨天只是手术时间有点长,真的没事——”
方宜失望地闭了闭眼,狠狠甩了开他的手。
她曾天真地高估自己,认为复合后能享受爱情、再狠狠报复郑淮明。
事实上,她做不到,甚至只能越陷越深……心已经疼得麻木,坠入漆黑无底的深渊。
爱、恨、甜蜜、痛苦,她什么都不计较、不想要了。
方宜眸中水光涟涟,一眨眼,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郑淮明,我们分手吧。”
这没头没尾、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留。
头顶一直高悬的巨石终于落下来,将他砸得粉碎。
郑淮明不可置信地伫立原地,如同有一把刀直直刺进胸口,身形猛地颤栗。
他脸色煞白,深如冷潭的瞳孔中,只剩一片虚无。
“方宜……”郑淮明的声音微不可闻,甚至只剩泛紫的薄唇在抖,连一句“为什么”都问不出来——
原因他们各自都再明白不过。
突然,郑淮明上前半步,俯身非常用力地抱住了她。力气之大,像要把骨头都生生捏碎。
“我不同意……别分手……”他急促地喘息,全然失去了平时的沉稳温和,甚至是狼狈不堪,“我知道,她们走了你很难过……你只是冲动,方宜,我知道你不想分手……”
方宜在这个难捱的怀抱中落泪,既没有回应,也没有挣脱,只是拼命地哽咽。
其实,脱口而出这句话时,她自己也被吓到了……
池秀梅的离开,何初月的无力,与郑淮明连日的冷战、纠缠,还有关于落雪、站台所有痛苦的回忆,催化着她的情绪,压断了最后一根脆弱的细线。
方宜从来没有下定过要和郑淮明分手的决心,可又没有一刻比此刻更清楚——
他们两个人分开,不再继续相互折磨,是最正确的选择。
“我承认,想放下没那么简单……但我们在一起,过得一点都不快乐……”方宜喃喃道,“爱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不试一试别再折磨对方呢?”
“不是折磨!我只要能……呃……”郑淮明双臂紧紧地环着她,不知是哪里疼,断断续续地压抑痛吟,浑身都在剧烈发抖,“能见到你……就够了……”
他们的爱已经千疮百孔,一次次伤疤,一次次缝补,早就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眼泪潮湿了男人的衣领,方宜想擦去,却无法抬手。
她害怕自己再次心软,不吝于用最狠的话来断绝最后一丝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