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站起身,利落地甩掉身上粘腻的沾染伤口的粗麻外衫,露出精悍的上身和后背尚未完全结痂的伤痕,对着湛蓝的沧江长啸一声:
“来!看看谁才是这沧江里最滑溜的鱼!”
话音未落,他一个漂亮的鱼跃,矫健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噗通”一声扎入江心,溅起巨大的水花。
少年们嗷嗷叫着,争先恐后地扑入水中,方才的沉郁气氛瞬间被江水的清凉和少年人的活力冲刷得干干净净。
江面上水花翻腾,笑声与叫喊声交织。
谢覆舟奋力向前游着,冰冷的江水包裹着他,冲刷着后背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刺痛,却也奇异地抚平了心底那被谢椒映撕开的裂口。
他像一条真正的鱼,潜入深处,又猛地窜出水面,迎着阳光,大口呼吸。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教他如何做“小鱼”的女人,那个名字,连同那段短暂却铭刻的温暖,早已像水底的暗礁,沉在他心底最深处,无法触碰,却也无法磨灭。
而那个被扶登岚教导过的“小鱼”,终究要在这深不见底的漩涡里,继续挣扎前行。。。。。。。。。
【时间线回到萧春和一顿“道理”输出后】
沧江·巫工驻地
帐内弥漫着浓重未散的药味,还有一股压抑的憋闷与怒火。
萧春和带着她那番滴水不漏的“道理”和不容置疑的“补救”离开后,留下的巫工们仿佛被强行塞了一嘴黄连,吐不出,咽不下,胸口堵得发慌。
石岳一拳砸在支撑帐子的木柱上,震得篷顶簌簌落灰:“工部默许?历年旧例?放他娘的……!”
他那张粗粝的脸上肌肉虬结,虎目圆瞪的看萧春和所在的方向:“阿桃的腿!工正的手!就值她一句‘疏忽’、‘折中’?!”
几个年轻巫工围坐在一旁,脸色铁青,有人死死攥着那截断裂的铆钉残骸,指节捏得发白,眼神里是后怕未消的惊悸和无处宣泄的愤恨。
“萧家……太子……”
有人低声喃喃,声音里透着深切的寒意和无力。
“我们拼死拼活治水,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意增减成本的物件?”
压抑的低语在帐内回荡,像沉闷的鼓点敲在每个人心上。
愤怒、委屈、对未来的茫然,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勒得人喘不过气。
而在稍远些、属于扶登秦的那顶小帐里,气氛却是另一种死寂。
帐帘半掩,透进午后昏沉的光线,勉强照亮一方空间。
扶登秦独坐案前,受伤的左臂被厚实的夹板和白布固定着,沉重地搁在膝上。
她仅能活动的右手,正用指尖,极其缓慢地,一页页翻动着面前摊开的厚厚一叠图纸。
那是这些日子,巫工们冒着风雨、顶着烈日,在沧江各处险滩峡谷,用汗水、甚至差点用生命换来的水文数据、地质勘测图和初步的堤坝设计草案。
图纸上的线条、数字、标注,在她眼前晃动,却很难真正落入心底。
萧春和那清泠泠的声音,太子案头朱批的印信,阿桃扭曲的腿,谢椒映怨毒的眼神,还有……姨母扶登岚模糊又清晰的容颜……无数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里冲撞、撕扯。
扶登秦翻动图纸的动作机械而专注,仿佛这是唯一能抓住的、证明她存在意义的东西。
她腕骨处被夹板压迫的钝痛一阵阵传来,她却浑然未觉,只有指尖因用力按压图纸边缘而微微泛白。
帐帘被轻轻掀开一道缝隙,光线稍亮了些。
公孙止端着一个不大的青瓷碗,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