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既然要本王赌一把,那就该好好地利用这一条性命。”秦诏叹气,调侃道:“父王想杀我,纵我不写,也会杀我。如今,我主动递上脖子去,兴许他看我听话,便不杀了呢!”
“此信若是送到燕王手里,无论他是否要管、要先管哪一个、还是一起管。抑或者……坐收渔翁之利,都不会先杀我,更不会先灭秦国。”那话响起来,珠玑落地,在殿中久久地回荡:“既是周旋,本王将这条性命押到燕王手里,与你们博取时机——如何?”
“不过,性命只此一条,诸位可只许胜……不许败。”
大家神色严肃,竟连那点调侃都笑不出来。
“若是真败了,也无妨。他是本王见过的、最英明仁慈的王君。若有他在,秦民不会受苦——你们这些贤臣,也绝不会有性命之虞。”
“他守着这天下,是最好的。”
秦诏望着燕宫的方向,勾起唇来,仿佛在最紧要的政事中袒露了他的真心。他俯首在自己脖颈之上,系好绳索,并亲自递在燕珩手中,只为他父王满意、安心。
燕珩可以留他平息战乱、留他亲自征战,当他是趁手的工具。同时,又不怕将他喂养大……无论秦王有多少荣威、夺了多少山河,只消杀了他,一切便收回在掌心。
他好用。
也甘愿把性命交出来。
秦诏想,他这样的爱。他父王,这回应该是信他的吧?
答案无人知晓。可事到如今,求变、求富、求太平,求秦民有一枕软席、一碗饱饭,还求少年美梦似的爱情得以实现,便只能赌一把了。
再三月,妘澜收信之后,正犹豫不决,吴国却蠢蠢欲动,于边境大肆挑衅,妘王怒火中烧,以秦诏来信为然,便下令迎战。双方于边境虎城相争,战事起。
妘澜飞书秦诏,叫他出兵。秦诏却置之不理,待双方交战扩大,三十城沦陷,方才慢吞吞地出兵。
燕字旗飞扬,燕天子亲军开道,压三万重兵。
秦王亲征。
燕珩的雪还未化干净,燕宫之内,却已是暖春一般的盛景。燕珩倚在炉火之旁,细细读着《治民策》,身侧卫莲怒放。
悠闲之甚,似乎并未将晨间诸臣禀告的“妘吴相争”之事放在心上。
片刻后,仆从来传:秦宫来信。
除了信,还有一封诏旨。
燕珩展开,瞧见熟悉的字迹,面色从始至终都显得柔和。
诏旨之上,“死战”二字烫眼。良久,指尖抚摸上去,在“此后,再无秦王,唯有燕土万里、燕王千秋”那句上停顿住。
燕珩微微笑,“这混账。”
帝王心思细、然而眼目通透。于是,那声叹息幽长——“竟拿性命跟寡人讨这块地,也亏他想得出来。”
第83章月无光(3k营养液加更)吾儿也骄纵……
燕珩将手里的册子搁下,那道诏旨冷落在一旁。他本欲打开信,却想起来那小子混不吝的相思情肠,顿时觉得,连看都没必要。
于是,那封信并诏旨都丢进匣子里。
燕珩捋着袖口轻笑起来,而后,才唤人通传……那雀色锦绣的主母自殿外入。她俯身不待跪下去,燕珩便道:“免礼罢。”
不是江骊,还能是谁?
燕珩赐座,微笑道:“也有好些年不见了。主母这些年,可还好?”
“得您照拂,五州甚好。”江骊不敢坐,只微微躬身,笑道:“我是来与王上请罪的,还请您见谅。”
燕珩神色淡定,悠闲开口:“坐罢。寡人今日无事,与主母下一盘棋可好?”
“是。”
江骊坐下去,仔细捋住袍衣,那等谨慎的模样和当日戏弄秦诏,简直云泥之别。如今的天下,还没有一位,敢在燕珩面前放肆呢。
“此次来燕,我已将您的司马带回。是我那小儿不懂事,才敢私自派遣兵马去劫人,得知王上来讨人,我方才知道此事。管教不严,还请王上责罚。”江骊一面说着,一面小心落子,见燕珩垂眸,心里跟着发紧。
抢人也就算了。抢的那可是司马——燕珩的大将。若是惹出乱子来,恐怕燕珩还真难咽下这口气去。可她不知……燕珩本来不打算再追究的。
“罢了。孩子么……顽劣。”燕珩落了棋,勾起嘴角来:“吾儿也喜欢惹乱子。想必……他二人,倒能玩到一处去。”
孩子大了便不听话。
江骊知道他儿的心,吵嚷着凭什么只有女儿家才能做主母。燕珩也知道他那骄儿的心,想着“我怎么就不能也叫父王听我的话”。
可符定就惨了,他顶着囚徒的身份,一个人孤零零出门逛了一圈儿,才回家,便听说,好儿子符慎,竟跟着秦诏上战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