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朝槿颔首称是。
水鹊瞥他一眼,又去瞧那桌案上的白玉山水笔架,搁着好几支紫毫笔。
忽而想起什么,水鹊随意捻起一支墨玉管的紫毫毛笔,“这支是新的?之前没见你用过。”
没待齐朝槿回答,水鹊又继续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也不知道崔时信说的法子是真是假……”
齐朝槿神色微敛,语气平缓,“陛下中午是去浓翠轩了?”
他殿内有宫人,随时探听着圣上的行踪。
如今齐朝槿这是在明知故问。
只是水鹊不清楚,还好好地回答道:“对,他和我分享了一本奇书,里头记载一种方法,说是在白牡丹刚开花时,用崭新的毛笔蘸上一种什么水,描画花瓣,待水干后,以腾黄与粉调出来的淡黄再绘……”
水鹊尝试完整地复述出来,却发现自己把最关键的信息漏掉了,“说的是什么水,朕一时间忘记了……”
“白巩水。”齐朝槿补充,“应当说的是白巩水,陛下。”
白巩石加水溶解所得。
水鹊经他提醒,惊喜道:“对,就是白巩水,齐郎如何知道?”
齐朝槿:“花镜那本书,臣少时也曾有幸读过。”
水鹊于是道:“齐郎真是博览群书,那你可曾试验过这方法?”
齐朝槿摇头,“不曾。”
观察水鹊的神色,齐朝槿问:“可要臣叫人寻白牡丹和白巩水来?”
水鹊拒绝道:“算了。”
崔时信宫里的那些都是几个月前就让人专门培植的白牡丹,又在出芽时早早浸染了色才成功,现在六月天,哪里再叫人立即种出这么迟放的白牡丹来?
水鹊拿起齐朝槿先前放下的丹青笔,粲然笑道:“不若齐郎教我画牡丹好了。”
他记得从前在江南,齐朝槿还是清贫书生的时候,为了过生活帮坊市里头的扇铺画团扇,各种花鸟虫鱼,信手拈来,跃然纸上,画什么皆是栩栩如生。
齐朝槿从后圈着他。
又握着水鹊的手,带着铺展开了一张新的宣纸,“好,那臣教陛下画牡丹。”
齐妃身量高大,圣上长得又纤巧,由后方看去,只能从齐妃肩膀的位置,瞧见圣上一点儿柔顺乌黑的发顶。
两个人的气氛融洽和谐。
能跟在皇帝与后妃身边侍候的宫人全是伶俐机敏的,如今也识趣地退了下去。
墨色在宣纸上随紫毫笔晕染开。
齐朝槿半阖眼,视线垂落,从这个角度,恰好看见了水鹊衣襟里未遮掩好的红痕。
他带着水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一顿,宣纸上墨色一重,化成了浓厚墨点。
好好的牡丹初绽,就这样毁了。
水鹊不满地怨道:“齐郎你做什么呀?心思也不在纸上。”
齐朝槿呼吸一窒,又迅速地调整原状,“是臣一时出神了。”
早在从前殿试之时觑见圣颜,他就该接受的——圣上不可能仅仅和他一人长相厮守。
陛下还念着江南所赠双鱼玉佩的情分,能够接纳他入宫,已经是万幸了。
即便心中这样想着,齐朝槿口中却弥漫起苦涩味道,他挥毫几笔,宣纸上的墨点重新化为栩栩如生的牡丹叶。
“齐郎……!”
水鹊惊喜地回首,就撞上了齐朝槿俯首印下来的吻。
好些年的情谊,不知道多少个日夜耳鬓厮磨的亲密。
水鹊自觉是了解这位齐少卿的,哪怕是在情事上,也颇有分寸,端的是君子做派,轻缓温柔,不会放纵。
因此水鹊平时处理政事累了,也更倾向于到齐朝槿的殿里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