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看他,余光却难免。
‘手里端着那么些螃蟹也不嫌沉。’她瞧了眼边上的伺候茶水的仆妇,仆妇巡了一眼,快步走去对郁青临道:“郁公子,给我吧。”
南燕雪为了遮掩随意啜了一口杯中饮子,却被惊艳得差点出声,随即敛目肃容,对张小绸道:“喝口吧,酸能安神定心。”
郁青临把手里的托盘交给仆妇安置,关切道:“夫人不如趁这时候安顿一下家里,多多备上些伤药、补品,有些贵药即便是江宁府里一时间也难找。”
张小绸心里牵挂着孩子,琼浆玉露喝下去也没有感觉,只不过哭得口渴,不自觉就把一杯喝尽了。
酸味入肝平郁气也不会见效这么快,到底还是南燕雪的安排和郁青临的主意叫张小绸眼心头稍安,便又急急回去准备了。
仆妇去备吃蟹的洗手水了,屋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南燕雪又喝了一口饮子,只觉口中酸甜之感极为明亮,简直叫人觉得肺腑通透,寻常冰镇梅汁也消暑,只是梅汁醇厚深沉,没有这一杯来的清新。
她好奇,又不想搭理郁青临。
“将军给我的那些书里,有一本叫做《饮膳正要》的,里面提到一味‘梅柠合酿’,就是这盏。除了梅子之外,还用了普州的土柠。是不是很有清新之味?”郁青临见南燕雪不想搭理她,又试探道:“看风物集上说,这土柠在普州常用于合卺礼,因为酸甘相济,犹如阴阳相调。”
南燕雪瞟了他一眼,道:“别在这招烦。”
郁青临失落地出去了。
南燕雪看着他的袍角消失在门边,垂眸看向杯底的旋液,只见残留的汁痕如祥云纹,这一盏若是合卺酒,该是大吉之兆。
第84章“今夜过来。”
南燕雪去江宁的时候走的是军务驰道,冷僻但快行,没些胆量是不敢走的,张小绸和南榕峰这一次去江宁府肯定是走官道,往返肯定要数天,还得在江宁府稳住了南期轩的伤情才能扛得住路上颠簸,所以这都小半月了,只托人给南燕雪递来一句口信,说他们已经平安到了江宁,见到了南期轩,正在求医问药。
这些时日,南期朗倒是照常来书塾的,只是上课总是走神,踢蹴鞠也不上场,只是在边上看着。
南期朗毕竟只是个孩子,又不能回泰兴老宅去,南榕峰和张小绸都还瞒着吴卿华。
虽是这样,张小绸托人带回来的那句口信,倒也没有赖南燕雪看顾南期朗,只把黄妈妈留下了。
只这一日,午后忽下暴雨,电闪雷鸣如同天裂一般。辛符上完课就把南期朗带回来了,让他跟阿等住外院那个屋。
阿等有两个屋,一个是跨院里的屋子,同辛符、肥雀住在一处。
另一个是外院的屋子,秦青回府时,父子俩就住在一块。眼下秦青没回来,这屋里空得很,睡两个小孩绰绰有余。
“算有分寸。”南燕雪看着屋檐外头瓢泼大雨,道:“还以为会直接往里头带,两个孩子两头牵扯,想是南期轩当真伤得不浅,否则他们夫妻也不会双双留在江宁看顾了。”
余甘子翻开那本《针灸大全》,但却并不是为了看,这本书她已经能倒背如流,这两日正跟着郁青临上手针灸。
南燕雪看着余甘子的指尖在书本的墨字间流转,一字字读懂了她的意思,道:“你觉得是蒋家那些资质平庸的子弟不敢再大摇大摆进官学,看着南期轩早一步进去了,心中生怨?”
余甘子点点头。
“也有可能,但听闻南期轩的资质不算差,当初经官学除了南榕山的信函做敲门砖之外,也呈递了文章的,似乎并没有太费蒋家的力。”南燕雪想了想,又道:“如果是蒋家做下的,仅仅是出于孩子间的嫉恨?大人实无必要对南期轩这样一个孩子下如此毒手,损人却不利己。不说南期轩了,就算是南榕峰同蒋家也没什么仇怨,难不成是因为我吗?你爹有这个胆气?”
余甘子摇了摇头,写了一个‘伥’字。
蒋盈海是个只配做伥鬼的东西。
这场雨到了天亮才停,庭院里处处是积水,阿等递给南期朗一双草鞋,让他跟自己一起淌水去厨房吃饭。
南期朗觉得真新鲜,他从前遇上这样积水的地方,都是下人背着他过的。
“小盘。”
圆脸的少女叼着油饼转过脸来,裤脚挽得高高的,她就连小腿都晒成了小麦色。
“南期朗。”小盘连名带姓的,扫了眼这两人提着裤腿涉水而来的弱鸡样,道:“上次不问我功课上那个喷香的油点子是什么吗?呶,就这油饼,刚出锅呢,你多吃几个,你也太瘦了,在水里都要飘走了。”
“好,我吃两个。”南期朗看着小盘又把油饼叼回去,他意识到那才只是半个油饼,忙道:“还是吃一个吧。”
阿等已经跑进灶房里,道:“还有绿豆稀饭呢。”
绿豆稀饭和油饼都是燕北的早膳,南期朗吃着觉得很陌生,但也很好吃,只不过心里揣着事,嚼完了一个油饼,稀饭没吃完。
斜对面一个面色如铁似炭,豹头环眼的汉子看了他一眼,忽然一手向他擒来。
南期朗吓得不敢动,只见那汉子伸手端起半碗稀饭一饮而尽,抹抹嘴,大跨步朝外走去。
“那,那位大叔是不是,是不是嫌我没吃完?”南期朗诚惶诚恐地问。
“是不好浪费粮食的,”阿等见他害怕,道:“我没吃完的面小旗哥也替我吃过,尽量吃完吧,再吃不完也不会浪费的,有人会收泔水去喂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