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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他忽地剧烈地咳了一阵子，永嘉的脸色一变，待她眼眶里打着转的泪珠要落下来时，他说：“殿下说对了。”

nbsp;nbsp;nbsp;nbsp;她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才是作孽，到了如今还奢望他是在说假话，还在心疼他。

nbsp;nbsp;nbsp;nbsp;裴清缓缓地摊开了圣旨，借着木桌上烛台并不明亮的

nbsp;nbsp;nbsp;nbsp;灯火细细读着。他低了头，永嘉看不见他的神情。

nbsp;nbsp;nbsp;nbsp;他掀开了印泥的瓷盖，她的心紧了。

nbsp;nbsp;nbsp;nbsp;他沾了印泥的指在诏书末尾落下，她心中的最后一颗火星子灭了，只留下一堆燃尽的灰烬。

nbsp;nbsp;nbsp;nbsp;裴清将圣旨卷好，抬了头，脸上仍带着笑意，可是放到膝上掩在木桌下的手却禁不住地开始抖，连带着身上的那些伤痕都痛着。剧烈的阵痛袭来，他的额上出了密密的细汗。

nbsp;nbsp;nbsp;nbsp;灯火幽微，永嘉并不能看清楚。

nbsp;nbsp;nbsp;nbsp;她拿过木桌上卷好的诏书，抿了抿唇，终究没再说什么。抬了步子将出牢房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nbsp;nbsp;nbsp;nbsp;“殿下手里还有一卷圣旨，没有给微臣看。”

nbsp;nbsp;nbsp;nbsp;她掩在狐裘之中的，赐婚圣旨。

nbsp;nbsp;nbsp;nbsp;“不用看了。”她道

nbsp;nbsp;nbsp;nbsp;“微臣还以为，殿下是想将它带来烧了。”

nbsp;nbsp;nbsp;nbsp;“烧圣旨？”她的声音开始颤，“本宫还没有那样大的胆子。”

nbsp;nbsp;nbsp;nbsp;其实她是想带来烧的，在他面前将这道做了废的旨意烧成一堆残灰，就如同他和她的这桩婚事一样，往后都不复存在，不过是漫长岁月里从前燃起过的一小把火而已，最后都灭了。

nbsp;nbsp;nbsp;nbsp;可是，可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如若这么做了，她知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会比谁的心都要痛。

nbsp;nbsp;nbsp;nbsp;二人皆静默了一会儿。

nbsp;nbsp;nbsp;nbsp;“隆顺二年正月初十那一日，微臣在行宫梅园之中见到殿下的时候，殿下也穿着这一身狐氅。”忽地，他道，“手里，攥一枝梅花。”

nbsp;nbsp;nbsp;nbsp;“微臣从殿下手中得了那一枝梅，细细地拿回去养着，可最后还是枯了。草木枯荣、天月盈亏，万事万物皆不得圆满。如今殿下手中的诏书，就如同当日的那枝梅。”

nbsp;nbsp;nbsp;nbsp;她背对着他，一颗泪滚落。

nbsp;nbsp;nbsp;nbsp;“你想烧？”

nbsp;nbsp;nbsp;nbsp;“微臣只是想让殿下放下。”

nbsp;nbsp;nbsp;nbsp;“好，好。”她轻笑了一声，转过身深深地、厌恶地盯着他，“裴大人做姿态的功夫真是一日不比从前差，就算穷途末路了还要装腔拿调。好，那本宫就把它烧了。”

nbsp;nbsp;nbsp;nbsp;“月若！”

nbsp;nbsp;nbsp;nbsp;裴清看到她眸中的泪，看到她深入眼底的厌恶，疼，很疼，比寒山寺那距离心脉一寸的箭还要疼。肺腑之中再次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想要冲破出来，他强忍下不适，最终在舌尖尝到了血腥。

nbsp;nbsp;nbsp;nbsp;他紧紧地抿了唇。

nbsp;nbsp;nbsp;nbsp;铜盆里，一把火燃起。

nbsp;nbsp;nbsp;nbsp;熊熊的火焰阻挡了他们二人，火光中、热浪里，她的面容却是无尽的冷淡，甚至连刚刚那样明显的厌恶都消失不见。火舌吞没了明黄的圣旨，每吞没一寸，从前种种情谊便也燃烧殆尽一寸。

nbsp;nbsp;nbsp;nbsp;他知道，她会放下了。

nbsp;nbsp;nbsp;nbsp;他敛了眸，在张牙舞爪的火光的掩映里，堕下了一颗泪。

nbsp;nbsp;nbsp;nbsp;最后一颗火星迸裂的时候，他向她笑了笑。

nbsp;nbsp;nbsp;nbsp;永嘉冷冷地、最后瞥了他一眼，只当他是一个陌生人，从前不过萍水相逢一场，尔后再不会相见。

nbsp;nbsp;nbsp;nbsp;她走了，走得时候没有再停留，没有拖泥带水，没有当初在梅园时的那般犹豫不决。

nbsp;nbsp;nbsp;nbsp;直到传来那一声“微臣恭送殿下”时，她急急地停了步子。她这时候站的地方裴清看不见，她默然了一瞬，还是转过头看向他的牢房。

nbsp;nbsp;nbsp;nbsp;裴清说他只是利用她，从头至尾只是惺惺作态而已。

nbsp;nbsp;nbsp;nbsp;那为什么，刚刚她看到他的一滴泪？

nbsp;nbsp;nbsp;nbsp;忽地，她听到了木桌上瓷碗滑落碎裂的声音，伴着像是有人倒了地那样沉闷的一声响。永嘉的眸在那一瞬间睁大了，手中握着的圣旨摔落在地上。

nbsp;nbsp;nbsp;nbsp;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地跑了回去，牢房里，一身白衣的人已经昏倒在了地上。永嘉愣怔地静止在了那儿，身边的所有东西都凝滞了下来，连烛台上摇曳的火苗都静了。

nbsp;nbsp;nbsp;nbsp;只有白袍下覆着的囚衣上，大块大块的鲜血逸散开，像正在绽的梅花。

nbsp;nbsp;nbsp;nbsp;灵台中，一片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