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眼,两行清泪疲惫地落下。
听不见她的喃喃低语,陈君迁缓缓转过了身来,面对着眼前的老树。
清风吹过树叶发出哗哗的响声,掩盖住了他向前挪动的脚步声。
他轻环住半圈树干,将一侧肩头抵在了树上。
他在心中默道,她不会害死他。
他还会陪她度过很多很多天。
初秋的风带着花果清甜吹近又走远,沈京墨在树下静静站了小半天。
眼泪就要流尽时,她听见陈君迁问,想不想听他说说话。
她没应声,也没拒绝。
陈君迁猜这是默许的意思。
他站在原地,隔着树轻轻开口。
“我做县令三年多,虽然没办过多少大案,但寻常小案经我手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么多案子里,没有一件,是错在其他受害之人的。”
沈京墨一怔。
“你所做的,不过是和好友在家中相聚,不想劳烦她与你一起顶着烈日往返两处,才让她在家中等你。这些决定不会伤害任何人。倘若没有萧景垣,没有罗三,没有雁鸣山的那些人,她就不会死。没有人会死。
“如果你说柳翠仪和林婶的死都该怪在你头上,那那些真正的行凶之人,难道反而无罪么?”
陈君迁问完,沈京墨久久没有做出反应。
他也愿意给她思考的时间,顿了一顿,提议:“这次的案子已审清,五日后当街处置三个土匪和萧景垣。你,要不要去看看?”
“可是……我朝律令不是规定,死罪须上达天听,地方官吏不可私自做主么?”
见她终于有了回应,陈君迁知道她先前一直在认真听他讲话,无声勾了勾唇:“是,但落草为寇的匪徒除外,还有与匪徒勾结者,可当场斩杀,或由地方官吏做主,当街枭首示众。”
她不再做声了。
“你若看,五日后我陪你一起去刑场。不过那场面会很血腥,看了,可能会睡不着觉……”
但究竟看与不看,选择在她。
良久,沈京墨挪动脚步,绕过老树走到陈君迁眼前,红肿的双眼我见犹怜,脸上泪迹未干,神情却分外坚定。
“看。”
她知道他说这番话的用意,也知道只有亲眼看着该杀之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她才能迈过这道坎。
“不看的话,我这辈子都睡不着觉。”
*
五日后,长寿郡守府。
孟沧一大早正窝在徐氏怀里听曲儿,听到陈君迁今天就要当街砍了萧景垣的脑袋的消息,吓得他一屁股从榻上滚了下去。
“老爷!”徐氏慌慌张张把他扶起来,心疼地给他掸去衣服上的灰。
孟沧无暇他顾,抓住前来报信的属下再次确认:“那个萧景垣?”
“是,那个萧景垣!”
孟沧那双小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那可是萧景垣啊!谁不知道他表舅在上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陈君迁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萧大少爷?!
那位大人物要是怪罪下来,他们谁都开罪不起啊!
“还愣着干什么去永宁县拦人啊!”
“是是是!”
孟沧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把鞋穿好,要亲自去永宁县一趟。
还没走出郡守府去,第二个传信的属下便到了。
“大人!永宁县令陈君迁命人来报,雁鸣山匪与其同党,除当场斩杀者,今日已尽数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