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凛冽,温暖的披风一离开身,刺骨的寒意便侵袭而来,苏妙漪打了个哆嗦,蜷起的手指也微微颤抖。
“姐姐。”
关山担心地唤了她一声。
“我没事,走吧。”
苏妙漪攥了攥手,将披风丢在一旁,又动作利落地束起发、扎起衣袖,紧跟着关山钻进了那洞口中。
洞口狭仄幽暗,关山动作灵巧,又熟悉地形,在前头闷头开路。苏妙漪跟在后面,她虽纤瘦,可与孩童身量还是不好比,虽能勉强穿行,身上的衣裳却是被洞口突兀不平的石头划破,甚至连胳膊和腿上都传来了阵阵刺痛……
时间久了,苏妙漪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都分不清是真的黑暗所致,还是窒息所致。到了最后,她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只顾着手脚麻木地往前爬。
“姐姐,姐姐!”
伴随着呼啸而过的寒风,关山的唤声在耳畔一遍比一遍清晰。
苏妙漪蓦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她们不知何时已经钻出了密道,正躺在一间后院的茅草堆里。
新鲜的空气冲入口鼻,苏妙漪深吸了两口气,总算慢慢缓了过来。她强撑着坐起身,眼前的黑雾散开,她一低头,就看见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裳都被划破了,胳膊和腿上都留下了伤痕。
……这简直就是她苏妙漪有生以来最狼狈的时候。
“姐姐,你没事吧?”
关山也瞧见了她身上的伤口,关切地问道。
苏妙漪用袖袍遮住了伤口,哑声道,“无妨。只是得先想办法换身衣裳,这样出去,太惹人注目。”
关山想了想,“我知道一个地方。”
月黑风高,关山将苏妙漪搀扶了起来,在昏黑的街巷中一步三回头地朝前走去。
不过片刻,二人就从后门拐进了一间戏楼。湘阳城内兵荒马乱、满目萧索,唯独这戏楼里,竟还隐隐传来歌舞鼓乐。
关山带着苏妙漪摸进了一间无人的屋子,翻找起了衣裳,可女子的裙裳无一不是残破的。她们二人好不容易才从衣箱里翻找出一件完好无损的仆役旧衣。
苏妙漪一边换着衣裳,一边听着楼上传来的歌舞声。
关山忍不住望向苏妙漪,无声地动了动唇,“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人又唱又跳的?”
听音律,并非是大胤的舞乐,更带着些异域风情,所以苏妙漪小声猜测,“或许是要去献舞的北狄女子?”
忽地想到什么,苏妙漪动作一顿。
关山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苏妙漪将腰间的系带匆匆系好,看向关山,“走,我们去楼上看看。”
关山愣住,“啊?”
“你且在这儿等我,我去找个人。”
“找人?找什么人?”
苏妙漪没有回答。她在屋子里观察了片刻,发现许是天色晚了,楼里除了穿着北狄服饰的舞女和乐师,还有几个打杂的仆役,没有瞧见一个北狄将士。
见那几个仆役穿着与自己身上差不多的衣裳,苏妙漪当即绕起头发,找了顶帽子戴上,也扮成了戏楼里的仆役,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
舞乐声从楼上传来,苏妙漪不动声色地从楼下端了一盘吃食,循着乐声低头上楼。恰好听见几个仆役没精打采、眼神无光地躲在角落里,小声抱怨着。
“那个容玠来湘阳已经这么多日了,究竟与拔都商谈出了个什么结果?怎么一点音信也没有,就这么拖着、熬着,外头那些受伤的俘虏都冻死了不少,眼看就要过年了……”
“你竟然还对朝廷有指望?听说那拔都按照一百金一人要赎金!咱们这些人的贱名,加在一起恐怕都没有一百金!如今我只觉着能在这儿给狄女打杂,不出去受冻,就是万幸了……”
“这湘阳往后恐怕真是北狄人的湘阳了吧……死了这么多人,他们竟还在这儿大办年宴,叫这些狄女去都统府献舞……”
苏妙漪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几步离开。
关山躲在屋子里等得心急如焚,她原本还缩在角落里怕被外面的人发现了,可左等右等,都不见苏妙漪回来,她便坐不住了,直接趴在门板后,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外面静悄悄的,就在她沉不住气时,屋门竟是忽然被推开,一袭炽烈如火、华服艳饰的纤影贸然闯了进来。
关山一惊,一把从袖中拿出了防身用的匕首。刀刃还未出鞘,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从暗影中传了过来,“关山,是我。”
关山的动作霎时顿住,手里的匕首也放了下来。她借着门缝里漏出的光亮打量来人——
女子的身量的确与苏妙漪相差无几,却穿着一袭北狄舞女所穿的窄袖长裙,火红的颜色,腰间缀满了珠链,随着莲步轻移,裙摆曳动,玎玲作响,似是冬夜里熊熊燃烧的一簇火苗。而女子的面上还戴着半边流苏面具,遮掩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熟悉的桃花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