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宁毓闵也诧异不已,道;“陈淳祐籍贯江州府,不曾听见他回江州府秋闱啊。难道他在别处下场考了秋闱?”
“陈全进还在陕州府做县令,从下县升任了上县,陈淳祐在陕州府考了秋闱。”宁毓承说道。
宁毓闵愣了下,道:“这里面的究竟,我就不明白了,估计二伯父会清楚如何回事。”
以前宁毓承听说过改户口读书考试之事,他估计陈淳祐也是如此。看来,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传了千年,本质上没甚改变。“注”
两人吃着茶说话,宁悟明下值回府,宁氏一众人,聚在花厅一起用了晚饭。
饭后,宁悟明道:“你们赶路辛苦,早些回去歇着吧。京城寒冷,你们要出去游玩会友,定要带着老宅的仆从随行,注意别冻着了。院子需要什么,跟伺候的仆从知会一声便是。”
大家齐声应是,施礼告退。宁毓承留了下来,说了见到陈淳祐之事。
宁悟明道:“如陈淳祐这般的事,早就不是稀奇。江州府文风浓厚,进士名额多,参考的举人更多。哪怕落榜的举人,学问也不输给其他州府考中的进士。陈淳祐若在其他州府考试,比在江州府要容易。陈家也并非祖上就是江州府人,乃是从外州府逃难而来。祖上籍贯已不可考,他可称找到了祖上,立几个碑去拜祭一番,就改了籍贯。枭雄豪杰历代立国的帝王,追封先祖时,将泥腿子镀金身,吹到了天上去,皆是如此。有些祖上已经往外吹过了,一时难以自圆其说,只要有门道,照样可以别籍考试。”
规定是规定,有了权钱,什么都能办到。
宁悟明道:“陈全进在任上做了不少事,算得上清官了。”
宁毓承诧异了下,若有所思问道:“陈淳祐已经娶妻生子,当时我未曾问他妻子出自何家,阿爹可知道?”
宁悟明道:“陕州府秦知府妻子汪氏远房侄女,汪氏是楚州府富绅,嫁妆应当丰厚。陈全进当年举债去做官,有些人到任上,一两年就能还清。陈全进到任上,五年以后才还清了账目。京城这边放债之人,我听说过几个,从他们处一打听,官员品行如何,比吏部考评真实百倍。吏部上下也懂,他们绝不会这般做,谁都不会无缘无故得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又是一年春闱,在京城尚未侯到官的人,估计愈发心急如焚。新科进士出来,他们轮到官的机会少之又少,要赶在春闱放榜前拿到吏部的遣官任书,只怕得要举债更多。
举债必须还,钱从何处来,自然不言而喻。日积月累下来,就变成了恶性循环。
宁毓承没有做声,贪腐之事绵延不绝,像是陈全进那般,贪腐不算多,还做了些实事的官员,在大齐已经算得上清廉好官。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接下来的时日,宁毓承除去周氏娘家吃过一次宴,招待过上门来拜访的陈淳祐,陪着宁毓瑶她们除去玩耍过两三次,皆借口留在府上读书,未曾出门,也没理会送来请他去各种文会的帖子。
转瞬间到了过年,京城的新年,进入冬至就开始欢庆。到了过年时,愈发热闹。洒扫贴桃符吃屠苏酒,大年三十晚上驱傩,爆竹声整夜不停歇。
过年时,宫中的宴席不断。大年初一一早,宁悟明就进宫朝拜,陛下赐宫宴。到了下午宁悟明回府,脸色发白,周身都带着寒意。
宫宴在广场上举行,天寒地冻的天气,吹着寒风三跪九叩,谁都吃不下冰冷的御膳。
宁悟明虽没有如夏恪庵那样骂街,宁毓承见其脸色,估计他在心中骂了无数遍。
过年酒宴多,宁悟明已经尽量推却,还是有些无法推却的宴席。比如宫宴,元丰帝要宴请前来朝拜的番邦使者,除去收朝贡,还要赏赐他们。
进贡的贡品,以及赏赐的礼单,宁毓承仔细看过。
宁悟明很是尖锐地道:“就是穷亲戚来打秋风,主家富裕,散几个钱出去,听些奉承吉祥话,图个乐呵。
主家穷的,打肿脸充胖子,勒紧裤腰带挤出些来,决不能落了脸面。”
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嘴上抹些油装作吃饱了肉,在外面前要光鲜,决不能落了面子。
家丑不可外扬,也是一样的道理。丑在自己家中,腐烂臭不可闻,自己无论闻不闻得到,但绝不承认,更不能掀开。
这些习惯规矩,刻在了骨子里,一代又一代传下去,绵延数千年。
自卑,亢奋,自傲,复杂得令人费解。
今年不同以往,宁悟明很是不客气,将宁毓承推出去赴宴:“代父从征,你难道要老子这把老骨头都散了架?”
宁毓承捏着鼻子去了几府,他初到京城,大家将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对他格外关照。
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关照的宁毓承,饶是他再沉得住气,也烦躁得想骂人。
能得这些府上一张请帖,有些人视为莫大的荣耀。
比如到京城春闱,来自各州府的举人们,到处投帖子拜会。有些府上也愿意接他们的帖子,毕竟他们祖上都有叫得出名号,光闪闪的祖宗。而且有可能是新科进士,以后大有前程,先结交一二,搭上关系,以后说不定用得着。
年要正月十五后方算过完,元宵比过年还要喜庆,猜灯谜放焰火。在皇城前沿着御街搭满了灯棚,元丰帝携皇后后妃,皇子公主以及亲近重臣们,登上城楼看焰火,与民同乐。
十五之后,过年的喧嚣终于过去,热闹却没停。
捞名声的,捞关系的,探讨学问的,十二时辰不断冒出头,文会酒宴不断。京城的食铺茶楼,生意好得一座难求。
宁毓承从不去参与,陈淳祐给他下帖子,他都婉拒了。
宁毓润他们去过好几次,很是乐在其中,结交了不少新的友人。
直到二月中旬,春闱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