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逍听见声音从背后响起,心下大骇,他猛得回头,才发现贺知煜已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蹲于地上,朝上看去,恍然察觉儿子如此高大。而他的表情隐没于光线之中,明明看不清楚,却令人寒意侵身。
贺逍于这一瞬间恍然醒悟,原来贺知煜于众臣前失了分寸的怒骂,当场威胁要拿出的明证,不过是要激的贺逍心中惶恐不安,自己跑来查看所丢何物。
而自己的儿子早就黄雀在后,只消跟着他,便能发现所有的证据。
刚在朝堂之上众臣面前,其实贺知煜手中根本什么都没有。
他怎么这样蠢,竟上了自己儿子的当。
贺逍猛的站起身,头有些发晕。
“你竟敢……竟敢欺骗你的父亲!”贺逍双目发红,目光中已现疯色。
“兵不厌诈。兵法之道,本该如此。”贺知煜言语如冰:“况且,从我知道你派人去害我夫人的时候开始,你就不再是我父亲了。”
贺逍不敢相信:“你就为了区区一个女子?”
贺知煜的神色终于有了波动,言语亦变得激烈:
“是,就是为了这个女子。为了这个,对于你来说,可以草菅人命,不管不顾,但对于我来说,却是万分贵重的女子!”
贺逍脸上满是质疑、不屑和失望:“身为贺氏子孙,如此沉溺于情爱,你不觉得自己丢人吗?”
贺知煜冷笑道:“永安侯,你说的可真是冠冕堂皇啊。说什么沉溺于情爱丢人,贺家缘何突然平步青云?真要论起来,难道不是因为当年祖父同祖母安平公主成婚,才日渐带来了贺家的地位吗?”
贺逍拔高声音,亦是神色激动:“那你就该知道,嫁入我们贺家的夫人,该是怎样的身份!”
贺知煜:“非要论身份,那祖母就不会嫁给祖父!如今倒是论起身份来了!”
贺逍不愿再纠结此事,他已明了贺知煜于看法无法扭转,企图转个话头晓以厉害。
他鹰鹫般的目光盯着贺知煜:“贺知煜,别忘了,你若是要检举揭发你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一损俱损,你自己也会被世人诟病,‘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纵是你有一日位极人臣,你难道还能逃得脱人言可畏,逃得过史书评判吗?”
贺知煜目光炯炯,全然不惧此威胁言语:“世人诟病,那是世人之错,不是我之错!我先前敬重你,不愿在任何事上忤逆你,固然是因我心中尊重你过往功绩,为你马首是瞻,但也因我自己作茧自缚,循规蹈矩,误读了此言!如今我思忖多日,又见你如此悖于人伦的形状,还谈什么父为子纲,不过是维护你父权地位的思想兵器罢了,‘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若再信奉于你,岂非早晚有一日我也要变成如此,满口势利,草菅人命!”
永安侯被说得眼中冒火,却又哑口无言。
“这世上没有神明,父不是,君亦不是。唯有我自己明辨是非,从心而为,才是正道。‘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永安侯,我不知道你这堆东西里到底都有何罪证,但我会和之前你谋害我妻的证据一起,一一呈递刑部核查,你自己做下的事,就自己承担吧。”
贺知煜面如寒玉,神色恢复了冷淡,淡淡说道。
永安侯心念一转,生出一计,既然贺知煜这么在意孟氏的生死,不如先诓他人还没死,先解了当前的困境:“你说这么多,不过还是为了那孟氏。若是没有孟氏这事情,你又当如何?”
贺知煜却冷冷道:“是,也不全是。便是没有我夫人的事,你做下的其他恶事也做不得假。我若如从前般未见也就罢了,可我如今已然知道,怎能当做不知?”
永安侯冷笑道:“是吗?若我此刻告诉你,孟氏她根本就没死呢?”
贺知煜愣住了,目光中流露出复杂情绪,混杂了震惊、期许和困惑。
永安侯却趁他怔愣的转瞬之间,猛的把他一推,自己大步流星,三两步便迈出了密室。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动机关,想要把密室的门关住,把贺知煜连同那些秘密,一起永远地封存其中。
……
“皇上,咱们是否回宫?”演武完毕,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的常公公询问皇上。
以往皇上也出来看过几次演武,每次完毕都是直接打道回宫。
“嗯。”萧明征道。
皇家的队伍浩浩荡荡,朝宫中的方向进发,不多时便到了宫门口。
萧明征想着刚才贺家父子的言行,属实觉得不对,他心道该是立时把贺知煜喊进宫,让他勿要直接于朝堂上多言,也顺便商讨下出征的日期。如此想定,他道:“常公公,喊贺小将军进宫一趟吧。”
“遵旨。”常公公答道。
与此同时,萧明征眼前却又浮起了贺知煜刚刚那仿若吃人的仇恨眼神,总觉得隐隐不安。
“算了,朕去永安侯府一趟吧。”萧明征忽然道。
常公公有些震惊:“皇上,此事未曾通报安排,是否要先行提前筹备,改日再作此安排?”
萧明征一笑:“无妨。征北在即,朕与贺家将军同心,府中一叙,以振军心。”
常公公了然,对着皇家队伍道:“摆驾,永安侯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