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好吃么?”弄玉突然问她。
萧皇后微微一怔,道:“好吃。”
弄玉望着她,突然轻笑起来,然后,她笑得越发厉害,到最后,甚至要将血呕出来。
没人比她更记得,她上一世最后吃的那盏茶的滋味了。
她以为,那是她生身母亲对她的爱和不舍,却没想到,那是催命的。
她的母亲,居然为了她不相干的妹妹,为了她的弟弟,生生要了她的命。甚至,她连问都没问过她一句,她不在意她痛不痛,不在意她想要的到底是甚么,也不在意,她曾为她付出了多少。
萧皇后不安地望着她,刚开始还劝几句,到最后,几乎是瑟缩在伯英身后,道:“伯英,你快去瞧瞧,安平这是怎么了?”
伯英温言道:“殿下?”
弄玉骤然收敛了神色,道:“本宫无事。”
她说着,看向萧皇后,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道:“母后觉得这茶好吃,我却觉得,它如同剧毒,能坏人五脏六腑呢。”
萧皇后不知她为何这样说,却知道,她定是恨毒了自己的。
萧皇后抽泣道:“安平,我知道你恨母后,可我也是没法子。如今持盈的脸毁了,她这辈子就算是完了。霸先是个孩子性子,担不起这些……你说,除了你,我还能指望谁?”
弄玉冷笑道:“母后就不能指望自己么?”
萧皇后道:“我在你父皇面前,不过是个摆设。从前他宠着谢贵妃,好不容易谢氏倒了,他又宠着淑妃。朝堂上已传遍了,他要封疏安为肃王,可霸先还没封王呢!到时候,只怕在这宫里,我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了。我也就罢了,可霸先怎么办?你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一辈子居于人下么?”
弄玉怒极反笑,道:“我有甚么看不得的?就算他居于万人之上,也不会顾惜我,我又何必费心?”
萧皇后白了脸色,道:“安平,霸先平素最向着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弄玉懒得同她多费唇舌,便道:“父皇已下了令,要将我嫁出去,到时候,闲云野鹤,这宫中的忙我是半点帮不上了。母后从前最疼陈持盈,倒不如去她那里问问。看看她是向着谢贵妃,还是向着你?”
她说完,也不等萧皇后反应,便道:“伯英,送母后出去。还有,本宫贪睡,以后母后这么早来,就不许她进来了。”
伯英道了声“是”,便走到萧皇后面前,挡住了萧皇后的视线,道:“皇后娘娘,请吧。”
萧皇后挣扎着道:“不,不……安平,你不能这样,我是你母后啊!”
弄玉没再看她,只盯着自己手中的茶盏,将它狠狠掷在了地上。
*
送走萧皇后,弄玉便回寝殿之中补了半个时辰的眠,又仔仔细细地梳妆了,方才满意地朝着镜中的自己浅浅一笑。
她自北魏回来便觉身子疲惫,如今才算是歇息好了几分。
“遣兰,胭脂呢?”
遣兰笑着将收着的胭脂一一摆在梳妆台上,道:“都是殿下素日里爱用的,这个红些,宛如朱丹,这个略浅些,是最娇嫩的桃花制的,正衬得殿下肌肤胜雪。”
弄玉笑笑,道:“今日用这个颜色。”
遣兰道:“这个最明媚好看,奴婢替殿下上妆。”
她说着,将其余的胭脂收好,只留下弄玉喜欢的那个,正提起笔来替弄玉上妆,便听得殿门“啪”地一声,被猛地推了开来。
遣兰手上的一抖,胭脂便蹭在了弄玉的唇角上。
遣兰急道:“殿下,奴婢这就替殿下擦掉。”
弄玉道:“无妨,你先下去罢。”
遣兰担忧地望着弄玉,见她目光坚定,方才退了下去。
弄玉望着面前的裴玄和陈顼,只觉可笑,道:“你们两位怎么一同来了,当真是稀客。”
陈顼冲在前面,急道:“皇姐,那个让先生卸下官职的主意是你的意思?”
弄玉没说话,只冷冷看着裴玄。
他神色凌厉,周身的气场阴沉骇人,目光冰凉如同薄刃,虽一言未发,却已似说过千言万语。
裴玄走上前来,陈顼赶忙拦住他,眼底满是戒备,道:“先生,你作甚么?”
裴玄没说话,只走到弄玉面前,俯下身来。
他伸出手来,朝着弄玉脸上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