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鲜血之外,这是宋时绥是第一次在一种植物上看到如此纯粹浓郁的血色。
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红娘鬼伞里露出一张美艳的脸,带着生前的尊贵和威严,脸颊弥漫着淡淡的酡红,仿佛是在酣睡。
应意浓惊叹:“这是吃了多少肉灵芝才能把红娘鬼伞养的这么好,可真肥沃啊。”
蓑衣客摸了摸胡子,难得开口:“养红娘鬼伞可不容易,如果羽朝皇后没有吃这么多肉灵芝,倒还能有个体面的死法。”
应意浓盖上棺材,蓑衣客上前一步,将金棺往上一提,那口沉重的金棺像个纸糊的壳子,被蓑衣客轻轻松松地扛在肩上。
“宋姑娘,要不要去我们金月皇宫做客?”
宋时绥摇摇头,应意浓笑了笑:“有缘再会。”
二人身形一闪,眨眼间已出现在百米之外,很快消失在望不到尽头的霜雪中。
天地茫茫,宋时绥在红玉绣坊里静静站了很长一会。
她踢开好几块碎砖,走到柳树下,仰头看向枝条,树上光秃秃的,叶子落光了,麻雀也不在了。
萧瑟的秋天过去,即将迎来更加寒冷的冬天。
宋时绥走到红玉绣坊的朱漆大门前,左脚刚跨过门槛,右侧的朱漆大门忽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一把红伞滚到了门边。
宋时绥低头看着那红伞上的白霜,转头朝着右侧看去。
贺娘子坐在地上,半边身子倚着绣坊的大门,素色的衣裙在地上铺开,像一尾搁浅的鱼,一大片血迹在她的腹部晕开。
她看着宋时绥,露出一个笑,刚要说话,大口大口的血忽然从她唇边涌出来。
宋时绥蹲在她面前,她咳出好几口血,倚着门喘气,问道:“绣坊的姑娘们还好么?”
不知为什么,宋时绥忽然眼睛一热。
第311章梵音19
风越来越大,吹得贺娘子脸上惨白一片,她腹部的血不断晕开,属于她的生命气息正在不断变得微弱。
对于宋时绥来说,死亡是很直观的,就好比用肉眼分辨新鲜和不新鲜的苹果。
她蹲在贺娘子身边,说道:“石阶寒凉,我扶你进去吧。”
贺娘子倚着门,虚弱地摇头:“不进去了,临走前不想再听到姑娘们的哭声。”
她的头发被风吹到脸上,铺在地上的裙摆也被风吹得不断往上鼓起,宋时绥捡起那把沉重的红伞放在她身后挡风。
贺娘子说道:“宋姑娘,你是好人家养的儿女,心肠也是极好的,又有夫君疼惜爱重,我若能像你这样活一回,还做什么九品天人呢。”
宋时绥说道:“如果是我,我更想成为九品天人。”
贺娘子擦了擦唇边的血:“是啊,成为九品天人是无数习武者的梦想,你也是武者,听我说这话,定然觉得我为赋新词强说愁。”
“然而我却真是这么想的,在很久以前,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贫寒书生,十四岁那年我嫁给了他,这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他叫顾修烨。”
贺娘子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她父母为了收取丰厚的聘礼,原本要将她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富商作小妾,谁知贺娘子突然一病不起。
隔壁家的顾修烨也生了重病,顾家就这么一个儿子,眼看药石无医,便想了个土法子,决定娶个媳妇冲喜,若是不管用便将两人一块葬了,也省得再花费心思给儿子配阴婚。
聘礼是二两银子,贺娘子的父母不愿意为她花银子治病,于是就这么把贺娘子嫁给顾修烨冲喜。
顾修烨家里一穷二白,贺娘子天不亮就要操持家务,晚上还要坐在油灯旁做绣活供他读书。
嫁给顾修烨的第二年,贺娘子生了一个儿子,取名顾远舟,在儿子十二岁的那年,顾修烨高中状元。
贺娘子欢欢喜喜等他回家,结果一天夜里,家里忽然闯进来两个蒙着脸的男子,整整一夜的凌辱后,贺娘子衣不蔽体地被扔在菜市场。
菜市场人来人往,顾家娘子失贞的事情传遍了大街小巷。
这样的屈辱,岂是一个妇道人家能承受的,贺娘子性情温柔和顺,因在家里时常被父母打骂,性格里又多了几分懦弱,她几番想寻死,却又牵挂着尚未娶妻的儿子和高中状元后还未归来的丈夫。
但经此一事后,儿子顾远舟受不了左邻右舍和学院里同窗们的指指点点点,以她为耻,与她疏远至极,搬到了家里的另一个宅子里住。
顾修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全凭贺娘子操持家务,靠一手精妙的绣活维持着全家生计。
这么多年,贺娘子的绣活愈发精湛,三个月前她攒够了钱,置办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宅子,刚刚请木匠打完柜子和床榻,为了省钱又亲自动手刷了清漆,还没来得及欢欢喜喜地搬过去,母子便离心了。
儿子搬去了新宅子,不愿意见她一个失了贞洁的母亲,于是贺娘子便依旧住在破旧的宅子里,整日以泪洗面,苟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