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睁开眼,入目是极为熟悉的床顶,侧过头看去,周遭的陈设与她卧房中的别无二致。
这分明就是她的卧房!
她攥了攥拳,抬眼看向顾景和,声线都有些发颤:“顾景和,你混账!”
她在他面前的情绪波动有很大一部分是演出来的,这一次却是真动了气。
她感觉自己被玩弄了。
顾景和眸光在她面容上逡巡而过,轻笑道:“若我真把你囚入别院,你未必会有现在这么难以接受。能摧毁一个聪明人的,从来都不是逆境,而是命运的玩弄。”
顾清嘉微微一怔。
她想起了那个挑灯夜读,想要考上状元给娘争光的少年。在将自己的文章付之一炬、只身踏入黑暗时,顾景和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这是书里也未曾提到过的。
“你想说什么?”她轻声道。虽然是宿敌,但她也不是不能安慰一下他。
如果是在他坟前安慰那就更好了。
“杀了你,你又能有多痛苦呢?”顾景和俯身贴近她,语调轻缓而幽冷,“我要对你做死亡也无法对你做的事。”
吐息喷洒在脸侧带来轻微的战栗,顾清嘉虽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却直觉上感到了危险。
顾景和的眉眼蓦地柔和下来:“别怕,不是现在。春闱快到了,等你高中,那是你最意气风发、最风光的时候,届时,我要送你一份贺礼。”
顾清嘉心下一寒,指尖轻颤了一下,但很快便镇定下来。
他这样说,无非是想让她惶惶不可终日,她绝不会如他的意。
无论他想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
许是因为想要在她最风光的时候击溃她,顾景和在别的事上都阴魂不散,唯独不阻拦她去裴府求学。
裴府书房内,顾清嘉听裴玄衍讲完经义,又吃了几块糕点,坐在桌前画荷花。
将一幅画画完,她抬眸看向一旁看书的裴玄衍,恭声道:“师父,弟子画好了。”
裴玄衍合上手中书籍,长身而起,缓步走到桌前,站在距她一丈开外处,向桌上铺着的画上望了一眼,嗓音如冰泉漱玉:“不错。”
言讫,又指点了几句。
他的语气很温和,但顾清嘉能感觉到,师父待自己疏远了许多,像是在刻意保持距离。
她轻声道:“师父,您不愿原谅弟子么?”
上回为了让师父能从顾景和手里救下她,她不仅欺瞒了他,更是心存利用。
当时他并未申饬她,可现在想来,师父心中终究是生了芥蒂。
裴玄衍微怔,清冽眸光在她面容上蜻蜓点水般落了片刻,很快便收回:“我并未责怪你。”
“弟子明白了。”顾清嘉恭敬地道,却没真相信他的话,心下已打定注意,有了芥蒂,那就想办法消除芥蒂。
裴玄衍轻叹了一声,道:“明日随我一同去长清观吧。”
徒儿心生忐忑,他想安抚他,不如同他多相处。
身在道观,纵使又听到了那声音,三清祖师在上,他自不敢起心动念。
顾清嘉恭敬应是,重又拿起笔。
将笔搁在桌上,顾景和问立在一旁的属下:“她还有多久回来?”
属下垂首恭声道:“回大人,世子已上了马车,两盏茶的时间便能到侯府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