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送信时奴婢已识得路,奴婢一人脚程快,就不必芙蕖女使随行了。”
独孤清华微笑点头,取下腕上玉镯交给她。
“这是我的贴身之物,你见了周管家只将此物亮与他,他自会带你去寻二哥。”
南枝收好玉镯,看了眼孟珏,瞬时便闪出屋去。
只待屋内再无旁人,独孤清华才重新看向孟珏。
“孟娘子,有话此时便可说了。”
孟珏苦笑一声:“独孤娘子果然一副玲珑心。”
孟珏正身而坐,从怀中掏出两张纸摊在几上。
“这是……”独孤清华凝神细看。
孟珏轻声道:“这是我那两位婢女的卖身契。”
孟珏目光逐渐落在纸上。
“我自幼不得父母宠爱。太婆过世后,下人们见风使舵,愈发蹉跎怠慢起来。若不是身边的嬷嬷和这两个丫头百般护持,相必如今也不能与娘子交谈。此番和亲,我并不埋怨任何一人。左不过一条命罢了。只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带着她们走。”
孟珏突然起身,做势便要跪下。独孤清华瞳孔猛缩,连忙扶住孟珏。
“你这是做什么!”
“独孤娘子,南枝为何而来你我皆是明白人。我亦知,此次和亲是朝中各方几经较量才勉强达成的共识。我无意打破这桩共识,也不愿边疆再起争端。只求能让我的两个婢子、嬷嬷能留在故土,不要随行。即便不能让她们安身立命,我也不能带她们赴汤蹈火。”
“你是……想要帮她们消籍?”独孤清华瞬间明白过来。和亲的仪仗、陪嫁是早就定好登记在册的,如想要将人从行队里去除,若非官家下旨便只有消籍一法可行。
“正是。”孟珏点点头。“左不过平夏王要的只是卫朝的公主,又何必多添上几口人?我早已为她们安排好了去处,只是如今……也脱不得去办。”
独孤清华没料到孟珏竟有如此打算,当下也是沉默不语。
作为左仆射的独女,她知道的自然比孟珏多。
当今太后庞氏不过是官家的养母,他的身生母亲原是虞山别院的一位宫女,诞子没多久便殁了。此后四年,官家一直被丢在虞山生养。若不是庞氏,官家也没那么轻易被接进宫中。
原本庞氏与官家感情也是十分亲厚的。当年皇后势大,四皇子钟锐身为嫡出,是众望所归的东宫之主。若非庞氏提前控制殿前司兵马,又借先帝薨逝之名召钟锐进宫将其斩于大庆门,官家也未必能荣登大宝。
只是这诸般恩功,到底还是随着龙椅后传出的道道懿旨消磨殆尽。
大庆门事变之后,庞氏推年仅五岁的五皇子钟镜上位,改国号为庆宁。追五皇子生母为孝义仁太后,自己则以陛下年幼为由,在后宫把持朝政。在她垂帘听政的十五年里,庞家钟鸣鼎食,氏族空前繁盛。从三衙到九寺,均有庞党担任要职。不少保皇党在此期间被清算革职,更有甚者,连身首家室都没保下……
但随着钟镜一日日长大,朝中还政之声愈演愈烈。看不惯庞家的其他士族相继进言,其中又以应天府陆家、太原府文家最盛。
平夏之战,说是抵御外族,实则仍是庞氏清剿皇党下的一步棋。
庞氏是靠兵权起家的,又怎会不知如今官家的最大倚仗便是手握二十万禁军的神卫将军、河东安抚使文骛。平夏屡生争端,也是庞氏为削弱文家使的计策。
连年征战摩擦,神卫军着实消耗不起。这才费尽周折,促成此次和亲。
其实这事本也不难。墨竹箐兰虽是公主的贴身女使,但终究不过是个下人。顶替也好换人也罢,办法总归是有的。只是偏偏孟珏的身份又不是那么简单。
尽管孟家早与外家断了联系,但孟珏的太婆张敏到底出身延安府张家,是开国侯张震的嫡亲妹妹。
作为卫朝的开国功臣,张家手握十余万精锐,对平夏向来主战。此前朝中商议和谈时,文家也受了不少来自张家的压力。何况此次和亲途径延安府,若是在此关头出了什么岔子……
“娘子若是不信,我可将墨竹箐兰托付与你,只等我入平夏境内,娘子再放她二人离去!”
孟珏见独孤清华迟迟不肯应答,心中急切,双膝一弯便又要下跪。独孤清华再次托起,心念流转间已做好了决定。
“娘子不必如此,我答应你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