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郎中孟宁见过肖指挥使。”孟宁躬身行礼,寒锋般锐利的目光在孟珏脸上打了个转。“敢问肖指挥使前来可是娘娘有什么旨意?!”
肖镇西敏锐察觉到了孟宁谦恭之下隐匿的寒意,脑中忽然想起昨夜楚涣的话:
“你们既已无能,索性就更无能一些,多替拓跋恭选几个妃子,以免那劳什公主还未到平夏便遭了什么祸,坏了你们的大事!”
肖镇西眼风一掠,将园内景色尽收眼底。鞭子崩得笔直,望向孟宁的目光也失了温度。
“现在举国上下都在筹备和亲事宜,我自然是为此事而来。”
“传官家旨意,从今日起,我会每日前来教习永和公主骑术,直至公主出嫁。”
此话一出,不光孟宁一脸震惊,就连孟珏心中都是一颤。
要知道肖镇西可是皇城司正指挥使兼庆州团练使,虽说品阶不高,手中却是有实权的。而且……
孟珏眼中划过一丝暗芒。
肖镇西与官家自小长大,是正经的保皇派,在官家心中的分量不可与常人相比。
邢嬷嬷倒还罢了,她可不信自己有本事能请来这位做自己的老师。何况……
官家怎会突然叫自己学习骑术,还是叫肖镇西来……
要知道,五月初官家出宫祈福,途径梅林却遭刺客伏击。殿前司指挥使因此事被问斩,职位也空了出来,此时调肖镇西入京,意味太过明显。怎会突然……又要随自己出嫁?!
孟珏想不通的事,孟宁自然看不透,但总归不是他所担忧的那件事。孟宁收回压在孟珏身上的寒光,面上露出几分诚惶诚恐。
“这怎么使得?!肖指挥使日理万机……”
肖镇西挥手打断:“诸事都抵不过和亲的事,况且……”
他余光看到一脸若有所思的孟珏,心中一动,话锋又是一转:“我已于今日卸任指挥使职务,现在不过一介白身,孟大人不必如此恭敬。”
如果说方才孟珏心中略有惊讶,此时便是惊诧了。肖镇西在京职务被罢免了?这怎么可能?!
肖镇西一乐。想他在墙头趴了一早晨,都没见这小娘子脸上起过些许波澜,现在总算是看到她另一副表情了。
他朝邢嬷嬷使了个眼色,邢嬷嬷心领神会,又恢复成平日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冷着脸对孟宁下逐客令:“官家旨意不可耽搁,孟大人请——”
孟宁心中急切,他自然想与肖镇西多说说话,好套套官家的心意。可邢嬷嬷那肃然的眼神又叫他不敢多留,目光在孟珏身上顿了顿,到底还是陪着笑脸退了下去。
待邢嬷嬷关上镜园的门,肖镇西才将视线重新投到孟珏身上。其中有探究、有兴味、还有些许欣赏。
二人只隔了一臂之远对视不语,霞光穿过青丝映在彼此的脸庞,只剩下耳畔清风在空中盘旋。
“潜龙在渊,蓄力方可一飞冲天?!”
孟珏一愣,肖镇西眼中笑意更盛。
“须眉尚且以身报国,此身亦可?!”
“你……”孟珏脑中快速划过一道身影。
昨夜那位老人,孟珏心中不是没有猜测。尤其是他交予自己的那个药瓶。
胎薄釉厚,底部留有细小的支钉痕迹。那是汝窑烧制的瓷瓶,专供官家不入民间,孟珏也只在张敏陪嫁里见过两对。
因着心中的那点犹疑,孟珏也对老人讲了些漂亮话。
国家之重,绝不是她一人便可担起的。她没那个心思负起全天下人的性命,就如天下人也一样不在乎和亲的是谁、她可否愿意将自己的一身红装埋裹在黄沙凛冽的蛮北。不过她也不怪罪任何人。
生身父母尚且拿她去换富贵荣华,她又怎会在意芸芸众生的想法。
孟府还是平夏,对她来说都一样。若就此还了生养之恩,倒也不错。
“孟大娘子?”
肖镇西清润的嗓音传入孟珏耳中,扰乱了她的思绪。孟珏抬起头,将将就撞进了一双澄澈如水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