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百分之一千确认,内侍司的史料绝对记载了,这圣旨是尚侍写的草稿。
他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看着跪在门外请罪的惟光:“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背叛我呢?”
“我们一起长大啊,你的母亲当年亲手养大了我,我视你的母亲如同亲母,当年我们还在须磨同生共死……”
“之前左大臣伤害我,也是你不顾惩罚保护我、照顾我,我是那么信任你胜过任何人,为什么现在又要这样对待我呢?”
说着说着,源氏又想哭泣了。
为什么人人都欺负他啊。
即使想要改天换地,但骨子里优柔寡断、充满悲情主义和主观能动性的源氏还是一个圣父。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想发泄或者惩罚谁,只是流泪,越发凄美地流泪。
在惟光表示愿意以死谢罪的时候,一向宽容的源氏阻止了他:
“也许真是上天的意思吧,我命如此,不能强求,不然就更加满身罪过、不能进入佛国了。”
“主君……”为了女儿和家族违背源氏意愿的惟光同样老泪纵横,感动得愿为源氏在除了改朝换代这件事情上肝脑涂地。
不过有一说一,目前已经没什么能让他鞠躬尽瘁的地方了。
因为源氏太政大臣,在尚侍对朝堂的通知下,已经是众人皆知的“卧病在床”、“难出家门”的“病人”了。
遑论上朝参政、接触外界了。
“主君……”惟光愧疚又担心地看着面前娇弱无力、迎风流泪的老白花。
“我不怪你惟光,我不怪你、不怪顺子,不怪任何人。”
“若你想帮帮我,能替我请尚侍过来吗?”
源氏伸出双手,试图接住吹拂来去的风,却只留一抹徒劳的叹息。
万事恍惚酒凝愁,微风非旧人空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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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呢?我对她不够好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淑子来到六条院的时候,源氏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才是他的常态。
看来只有和左大臣这些年的交锋让源氏精神抖擞一些,抛去那些,他还是那个倚栏望月的emo怪。
“我对她不够好吗?我对你不够好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这样伤害我呢?”
不知是不是彻底泄气了,源氏拉住淑子的衣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就像是彻底被风雪摧残的小花,倒在了淑子这株挺拔的大树下,娇弱无力、想要逃离,却又不甘心。
“明明那个时候,你说过的,你对我说过的啊……”
“你忘了吗,梅雨时候的淑景舍,你说过不会不管我的——”
源氏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伤害,却无力反击,只能这样梨花带雨地控诉。(见《梅雨》章)
看着这样的老白花,早几十年前就摘下玉镯、换上了花散里送的成对银镯的淑子没有拂开他将自己的外衣攥出褶皱的手,也只是平静地重复源氏的话:
“我不会不管为百姓谋福利的源氏公子,可那时候的源氏公子还是如今的太政大臣吗?”
“更何况,淑景舍的梅雨也不止一场吧?”
“对你而言,梅雨不过是一阵温热潮湿的雨水落下,年年如此、岁岁依旧,过去了今年还会有明年的夏初,往事过去了无痕迹。就像是这么多年许多人事,也不过是人生中一段可以无限重复的片段罢了。”
“可是那场十八岁的梅雨,一直淅淅沥沥,在我的心中汇聚,曾经澎湃,复又渐渐压制,但一直潮湿到了今天。”(见《桐壶》章)
看着源氏这么多年依旧美丽的眼睛和被偏爱的、像是日月光辉一样世间难寻的容貌,淑子伸手,时隔数年后,她再次用不再光滑的指尖划过了对方永远被时光定格在鼎盛年华的美貌。
从下到上,俯视源氏的淑子依次抚摸过他宿醉后嫣红的嘴唇、苍白的脸颊、英挺的鼻子,还有充满了不解的疑惑眼睛。
“很意外吗?”淑子的手在源氏仰望她的眉眼处停留。
可源氏却在那一瞬间征然:
“什么梅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