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一行人到此,刚好一月夜。
按照魔域的礼数,异乡人觐见魔尊之前,必须沐浴焚香,洗去周身的灵气。
道修的灵体对魔修而言,是绝佳的补品,至于其散发的灵气,就和诱人的菜香差不多。
白翎觉着要在人家地盘上办事,还要让人家大开方便之门,入乡随俗也无妨。不过瞧顾怜的架势,好像憋了一肚子灵气,正等着给魔尊通通肺。
白翎迟疑道:“梦微传人……?”
顾怜瞪他:“有何不对?”
白翎:“呵呵。”
“此言并无不妥。我们都是师尊的弟子,自然是梦微传人。”诸葛悟笑了笑,看一眼墙上的钟漏,说,“还有两刻钟,步辇已经候着了。”
顾怜这才降尊纡贵地飘出浴盆,从挤来挤去的“孢子”们头顶飘过,去隔间更衣了。
诸葛悟亦进了空闲的隔间,把浴袍换下。草履虫们只有一条腿,“唔哼唔哼”地跳到白翎浴盆边,用唯一的眼睛满含期许地仰望着他。
白翎故作遗憾道:“哎呀,你们的服务很周到,但是我不想腌入味呀。我师弟呢,鼻子太灵了,把他熏哭怎么办?谁能帮我哄?”
草履虫们面面相觑,还想央求,忽然越过白翎,在他身后看见了极可怕的东西,尖叫一声,四散奔逃。
白翎回头,对上师弟的目光。
青年刚从水下浮起来,阴恻恻的神情尚未散尽,鬓边一缕法术造就的霜发,看起来简直是土生土长的大魔头。
不过当视线扫向白翎的时候,悒郁阴沉皆无影无踪。
裴响淡淡道:“师兄,可以去更衣了。”
他甚至眼睫微垂,稍显驯顺,和前一刻的他判若两人。裴响披衣而起,礼貌地背过身去,看着站在角落的白面馒头。
魔物收回满地的“孢子”,“噗叽噗叽”地挪了出去。
白翎扬起眉梢,发现师弟居然会演戏了——难道近墨者黑,是被他这个当师兄的带坏啦?
那怎么学反了呢。白翎热衷于对别人装疯卖傻、扮猪吃老虎,但一片赤子之心拳拳真情,唯独捧给师弟。
裴响却对别人不假辞色,专门跟师兄扮相。白翎瞄着师弟的背影,流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颇有种孩子大了要造反的危机感。
可惜时间紧张,他们无暇切磋。
洗涮来客的殿宇位于宫城角落,形似麋鹿但肋生双翼的魔物等候在外,为四人拖动坐轿。
除它们以外,还有一只老乌鸦,身穿合身的官服,头戴高帽,大概是魔尊近侍,大内总管,先与诸葛悟问好,再向白翎三人表达了敬意,最后带领他们,在地下洞窟间飞跃穿行。
千姿百态的宫室经过视野,白翎本以为他们会一路向下,不曾想步辇高飞,骤然升出了地面。
他们绕开无数道色泽如血的瀑布,眼前赫然是一座空中花园——宫城中的皇宫,皇宫中的王殿,终于到了。
呼吸到久违的新鲜空气,纵使凛冽,仍旧令白翎展颜。
时值魔域傍晚,名为“双月晦”,空中仅两弯隐痕,一盘明月,那月轮还有渐趋合拢之势,夜更深了。
所谓的空中花园,大概集齐了方圆千里以内,所有能入眼的草木,是这残兵林立的荒原上,唯一的生机盈聚之地。
不过,魔域的花草颜色深艳,万紫千褐。顾怜、诸葛悟的衣服皆不算亮眼,裴响黑衣肃杀,更是融入,只有白翎,飘飘然一抹白衣,分外醒目。
花园里矗立着大大小小的高塔,正是王殿的馆阁。白翎从走下步辇起,便察觉无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在阴暗中滋生。
恰在此时,中央高塔的顶部响起钟声。
皇宫的夜宴开始了,所有视线都在一瞬间消退。安静到诡异的氛围如冰融化,随着一盏盏灯从塔顶往下点亮,夜幕下燃起熊熊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