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熟悉的感觉,郑淮明四年前就曾体会过。
——他听不见了-
深夜,南郊一处中医馆。
大厅古色古香、环境典雅,整面墙的中药柜笼罩在昏暗中。唯有走廊尽头的看诊室灯还亮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诊桌前,正仔细地眯着眼睛将一沓沓病例、药方整理妥当,时不时提笔标注。
医馆开了几十年,盛文荣一直保持着纸质书写的习惯,从不让徒弟小裴代理。看诊的日子,他都会亲自将当日病例整理好再离开。
时间已过零点,他终于摘下老花镜,正要关掉台灯,只听前厅传来一阵嘈杂。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医馆已经关门了,不看诊了。”是徒弟小裴的声音。
急匆匆的脚步声中,夹杂着小裴急切的喊声:
“先生,您真不能进去!这都已经十二点了,我们先生休息了——您再这样我要叫保安了!”
盛文荣并不见怪,他向来慈悲,之前也有过孩子深夜高烧,父母前来求医的事。
可他听着,外边始终只有徒弟的声音。
盛文荣略有疑惑,还是叹息道:“小裴,有什么事让人家进来说吧。”
可他话还没说完,诊室的门已经被猛地推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顺着夜风吹进来。
木门半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手握门把,急促地喘息着,重量全撑在左手上,似是已经没有了再多走进来一步的力气。
男人眉眼深邃英挺、衣冠楚楚,却眼见的摇摇欲坠。他额角上血迹斑斑,未经处理已经大片凝固,衬得脸色愈发煞白,尤为惨烈。
时隔四年,但只一眼,盛文荣就认出了他,心惊道:“小郑?”
郑淮明费力地呼吸,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冷汗如雨。他涣散的瞳孔里,满是绝望与痛苦,无助地望向盛文荣。
他抬起手,用手语艰难地在空中比划着,嘴唇半张,开合间却没有半点声音。
盛文荣读懂了他的话,他说:
我又听不见了。盛大夫,救救我。
下一秒,可未等盛文荣反应,郑淮明身体无力地晃了晃,便毫无预兆地重重栽倒下去,全然失去了意识-
贵山盛夏多雨,雨天只能在特殊布光后拍摄室内场景。好不容易等到放晴,方宜一连几天都忙于补拍,每天只能休息三四个小时,累得倒头就睡。
但她还是不忘给郑淮明发消息,午休捧着盒饭打字,半天也顾不上拿筷子吃一口。
余姐笑她:“你看方老师,都不用吃饭,有情饮水饱!”
大家也善意地起哄:“如果我有这么帅的男朋友,我也光看着就饱啦。”
方宜笑笑,三两口扒完了盒饭,独自走到一片树荫下。两个人也只是闲聊,可她看到对面的“正在输入中”,等待的几秒里,一上午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午休还有十分钟就结束了,打字太慢,她直接拨去了电话。
谁知,电话只响了几秒就被对面挂断了。
方宜疑惑地问:你在忙吗?
半晌,郑淮明才回过来:前两天把手机听筒摔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方宜:我有朋友认识人,让他帮忙看看?
郑淮明回:手机里有很多资料和记录,这两天忙,我先把记录导出来再修吧。
方宜不疑有他,撒娇道:好吧,就是有点想听你的声音了。
这话发出去,她也有点脸红,赶紧关掉了手机屏幕。
正好远处沈望在喊人了,方宜急忙把手机揣进口袋。
可走之前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郑淮明回道:我也想你。
很简单的一句回应,连情话都算不上。可方宜联想到郑淮明说这句话时惯有的神色、那双饱含笑意的眼睛,心里立马甜丝丝的,一整个下午走路的步伐都轻盈了几分。
然而,千里之外的北川南郊,中医馆理疗室里,厚重的窗帘遮去了所有阳光,一片昏黑。
郑淮明双眼紧闭,侧身躺在病床上,肩颈、后背上都扎着银针,尽管室内开着冷空调,依旧不停地有汗珠从他脖前滚下。
盛文荣伫立一旁,面色凝重地再次取针,灼烧后,利落地扎入他耳后的穴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