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空调开得足,方宜的脸颊红扑扑的,在杏色围巾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可爱:
“那我走了,沈望,新年快乐。”
沈望看出了神,目光微怔。
“嗯?”方宜眉眼弯弯,丝毫没有注意到年轻男人眼里的柔情。随着动作,她塞进围巾里的长发掉出了一缕,翘在了外边。
“你……”沈望欲言又止,只恨自己平时满嘴跑火车,这时却说不出话来,“你头发乱了。”
他想要伸手,为她理一理长发。
手指还未触碰到,方宜却先一步抬手,胡乱地将发梢掏出了围巾,她笑笑:“我就说围巾有点紧呢。”
沈望的手指滞空,不动声色地收回,插进羽绒服的口袋。他敛去眼底的局促和不舍,略有痞气地微笑道:“走吧,我看着你。”
“好啦,外面冷!”方宜摆摆手,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除夕夜,所有人都在与家人团聚,街上行人寥寥,只有偶尔一两辆轿车飞快驶过。碎雪飘落,也同样落在方宜的肩上,她伸手接过一片片的小雪花,冰冰凉凉的,融化在温热的手心。
方才的热闹短暂逝去,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室外冰凉的空气,直到整个胸腔重新装满清新的凉意。方宜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或许是不想从一个明亮的屋子,再进入另一个明亮的屋子,她不想这么快回家。
心头的情绪有些复杂,沈望家的气氛是那么温馨、热烈,但却没有她想象得那样渴求与快乐。动容之余,或许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干涸沙漠里的旅人,突如其来的甘露和降雨,似乎有些水土不服。
走着走着,街角一家仍亮着的店引起了方宜的注意。所有临街的铺子都早黑下去,只有这一家店,在夜幕中孤零零的。
是一家小小的面包店。
看店的是一个年近耋耄的老爷爷,见方宜进门,笑着招呼:“新年快乐。”
店铺面积不大,打扫干净整洁,店里已经不剩多少面包,零零散散地归类放着,柜台里还摆着一个奶油蛋糕。
这是一个浅粉色的草莓蛋糕,奶油涂得细腻厚实,边缘装饰着漂亮着花纹。
“除夕夜了,还有人来取蛋糕吗?”方宜疑惑,随口问道。
“这是别人定的,晚上才打电话来说不要了。”老爷爷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哀伤,“我……反正我老伴今年走了,我回家也是一个人,不如就在这里看着店,不然这么多面包也都浪费了。”
他身上穿着一件很破旧的羽绒服,还打了浅灰布料的补丁,十分简朴。
看着冷柜里的蛋糕,方宜脑海中浮现出苗月消瘦的脸颊,每次病房里有其他孩子吃甜食,即使只分给她一口,她也会欣喜很久。
“这个蛋糕您卖给我吧!”方宜笑着说,“还有店里所有的面包、甜点,也麻烦您都打包在一起。”
她买空了面包店里所有东西,拎着沉甸甸的三个塑料袋,走向去往二院的路上,心情是说不出的轻盈、欢欣。
除夕夜,只有医院依旧正常运作着,住院部大楼亮着灯,但相比平时,依旧冷清了不少。方宜站在楼下,有些犹豫。今天是除夕夜,他作为心外主任,应该不至于还在值班吧?
她翻了翻通讯录,给李栩打去一个电话。
对面很快就接了。
“李医生,新年快乐。”她仰头望去,五楼的第三个窗子就是苗月的病房,那里照出温暖的光,“今天你知道住院部是谁在值班吗?我买了一些蛋糕和面包,想分给大家。”
“新年快乐。”李栩的声音洋溢着轻松,“我不在医院,我帮你问一下吧!”
五分钟后,他回过来一个短信,里边是心外两个年轻男医生的名字。
方宜松了一口气,拎着大包小包朝楼上走去。
大多数病人都被家属接回家过年了,少数留在病房的,要么是外地旅途遥远,要么是病人情况不允许离院,也少有像苗月这样没有家人陪伴的孩子。
临近新年,走廊上也被护士们布置了福字和春联,方宜才走到拐角,就已经听到远处病房里传来热闹的音乐声,似乎是住院护士带着大家在做什么活动。
听着遥遥的笑声,她的嘴角也不禁上扬。
推开门,温暖的病房里正一片欢笑,护士将留院的全科三十几个病人都集中在一起,大家正一边看春晚,一边剪春联、写福字。苗月看见方宜,连手里的春联也不要了,欢喜地跑过来,抱住她的腰:“方宜姐姐,你来了!”
她年前刚做过手术,从监护室回到普通病房不久,小脸还有些苍白,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惊喜。
方宜的心都快融化了,她摸摸她的头顶:“你不是喜欢吃蛋糕吗?看姐姐带什么来了?”
病房里还有两个小孩子,也都围上来。
方宜将蛋糕和面包分给大家,自己也切了一小块,坐在一旁小口吃着。虽说只是街边小店的蛋糕,奶油算不上很醇厚,蛋糕胚也不够柔软,此时欢聚一堂,吃进嘴里却是很甜、很软。
病房里有年过半百的老人,有从南方来求医的一家三口,有瞒着妻儿做手术的中年男人……除夕夜留在病房,或多或少是遗憾的,他们或孤独,或被病痛折磨,但这一刻的温暖,对于他们有着特殊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