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湖岸灯火,那道小小身影跻身人群,头也不回地跑开。
“父亲此次出资兴修太医署,除了为每名学子购置一套针具书本外,博士讲经之处也将翻新,正好可以趁此机会……”
见眼前人少有这般心不在焉,江弗及伸手晃了晃,“叶少卿?”
叶无声回过神来,目光从远处抽离。
“想是桐湖的夜色太美,竟让叶少卿看得沉醉?”
他愣了愣点头,“有江国舅扶持医疗营建,确为朝廷之幸。得此良机,正可以多请些博士。”
“我也有此意。”江弗及嫣然一笑。
“那叶少卿先前答应收我为徒之言,可还作数?”
“叶某应下的是首席医官。”叶无声退却几步,浅向她作揖,“纵是国舅于太医署有恩泽,擢拔人才之事,叶某从不刻意偏袒。不过江小姐医术卓绝,在医科众学子中,确为众望所归。”
“叶少卿为官清正,处事得当,难怪深得父亲赏识。”
……
太医署,书房内。
叶灼在榻上翻来覆去两个时辰,毫无困意。不知从哪里传来细细的嘤咛,寒月夜里,显得格外凄离。
不像是猫叫,倒像人的啼哭。听着听着,莫名有些口渴。
夜已经深了,同窗们都已睡下。偏院住的人不多,静悄悄的院落,只有叶灼提桶的影子倒映在地面。
想不明白,当时她为什么要像做贼一样逃走?
明明见到师父,应该高兴才对啊。
现如今他成了风风光光的太常寺少卿,这难道不是好事么?再说了,太医署人手尚缺,师父那么厉害,多收几个徒弟也是正常的。
过去三年里,沈豆苦口婆心的劝告、街坊邻里那些闲言碎语,叶灼一概没有听。即便寄出的信全都石沉大海,有一件事她却始终坚信。
她的师父,一定也想要回去。
只是去朝廷办事,只是暂时离开自己,只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而已。
说不定哪天眼睛一睁一闭,他就回来了呢?京城再怎么繁华,古川总有些事值得他惦念的。比如丹青阁,比如她这个徒弟?
于是每天这么想着,这么翘首盼着。一直到来了上京。
——难道师父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忘记自己了么?还是对他而言,自己仅仅是个拖油瓶?
思来想去,只觉心烦意乱。
以往在古川,一到夜晚,天气骤然冷下来,往往如从夏入冬。若不是她身体好,过去不知要风寒多少回。而上京的晚间,气候正好,夜风凉爽,很是宜人。月亮这样圆、这样白胖,好像只刚出炉的饼子,诱人得要从天上掉下来。越是看着月亮,一股子落寞便涌上心头。
小时候每逢月十五,叶灼总搬条板凳坐在院子里,和叶无声一块赏着月。
记得给师父讲嫦娥奔月的故事,她说要是世上真有长生不死药就好了,这样便可以救更多的人,可他却说:西王母给的不死药不是恩赐。以前叶灼不明白,不会生病还能成仙,不是很好么?现在她明白了,嫦娥仙子飞上月宫,一定也和她现在一样想家吧。
与其说是想家,不如说是想念那段回不去的过往,以及过往中的人。
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师父和江小姐有说有笑的画面,思绪便飘回从前。
曾几何时,师父也像那般看着她。
曾几何时,师父只是她一个人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