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燃扶额深吸一口气,并不敢回头看。
只解了革带搴帘出帐,大步朝营地外那段冷雾萦绕的溪水走去。
……
沈荔醒来时,帐中一切如常。
侍女捧了巾栉前来侍奉梳妆,她看着镜中那张敷粉描眉的清艳脸庞,醒了许久的神,方问:“郡王一晚都在巡守营地么?”
“殿下三更天时入帐歇息了片刻,天还未亮复又出去了。”
商灵背着刀打了个哈欠,盘腿坐道,“不知谁惹他了,一个人在冰冷的溪水里泡了老久呢。”
他回过毡帐?为何自己全然不知?
只歇了片刻就走,脸色还不好,莫非又是驱虫药香惹他心烦了?
沈荔并未费神太久,营帐外已传来了雄浑的号角声,意味着这场盛大的皇家围猎即将拉开帷幕。
她收拾好起身,目光落在妆奁盒旁的那条玄纹嵌金的赤色抹额上。
临行前,傅母朱氏特意将此抹额交予她,百般叮嘱:狩猎角逐开始前,一定要亲手为郡王戴上此物。
虽不知为何……
但朱氏大概不知晓,两人已许久没再说过一句话,只怕萧燃现在并不想见到她,以及与她有关的任何物件。
密林外,平丘上,皇旗猎猎。
侍从牵黄擎苍,簇拥着立于大宛良驹上的公卿世家青年。穿着鲜妍,头戴幂篱的世妇亦乘骑温驯的牝马列于外围,目睹这场即将开始的角逐。
少帝羸弱,自然无法参与狩猎,只在阴凉的玉辂车上观战。
开场的射礼,便落在了摄政长公主萧青璃的身上。
萧燃照旧是一袭燕射红袍,乌发高束,玄黑护臂勒出一段劲瘦有力的手臂。他迎风勒马,抬手示意骑兵驱兽,霎时马蹄声自林中动地而来。
萧青璃镇静挽弓,弦如满月,日影于弦上划过一道金色的流光。
“阿荔,你不擅骑射,且在外围踏青便可。”
一袭霜青色束袖燕射服的世家青年,驭着通体纯白无一丝杂色的皎雪骢缓缓而来,面色温润道,“密林险峻,恐流矢无眼。”
沈荔颔首:“阿兄也要当心……”
话音未落,却闻宫人、军士一片欢腾。
原是长公主射礼开场,一箭射中了林中蹿出的第一只雄鹿。
除了少数拥护少帝的公卿世家一脸讳莫如深外,众人皆山呼吉兆。
沈荔余光瞥向马背上那道修竹般的身姿,发现阿兄也在看长公主,静水深流的眸底隐隐有光华流转。
随着长公主完美的射礼过后,角逐正式开始。
鼓声擂动,号角雄浑,千百骑破开一片黄云席卷而下,争抢头筹。
萧燃一马当先,一手控缰,一手握弓,头顶苍鹰盘旋,马侧细犬飞奔,猎猎鲜衣如火矢刺破黄尘,整个人几欲与破空疾飞的箭矢齐平。
惊弦声响,林间蹿出的一只黑毛野彘应声而倒。
萧燃并未管那些丛中倒下或空中落下的猎物,径直冲入密林,留下一地猎物交予身后的鹰犬与亲卫善后。
直至那道鲜红的身影消失在重重树影深处,那些公卿世子的马驹才堪堪追上他扬起的尘烟。
热血沸腾的角逐,那些善骑射的女郎也跟着入了林子,多数养尊处优、不愿热汗弄花脸上脂粉的世妇们便支了各色花纹精美的步帐,聚集在清澈的山溪边曲水流觞,雅集闲谈。
见到头戴幂篱信马而来的郡王妃,便会礼貌而优雅地行礼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