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睨了对面老神在在的易恒一眼,揶揄道:
“你这老小子十多年不入京都,此次总不会是专程来与老夫下棋的吧。说说吧,又在藏着什么坏呢?”
李老太师虽位居三师,但年事已高早已不问朝政,因此并无什么实权。
他年轻时与易恒相识且引为知己,只是两人治世理念不同,后来一人入朝为官,一人开设学院醉心传道受业解惑。
“你这嘴还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不饶人。”易老先生依旧一团和气的笑模样,“我来京都的目的,你不是已经猜到了。”
李老太师哼哼两声,直接斜眼看易老先生,“我念叨了几十年,你不为所动,现在是哪个这么大能耐,能请动你这尊神?”
不怪李老太师阴阳怪气,说话夹枪带棒。他坚持不懈几十年,劝易恒与他一同入朝为官,并说合他们之力定能海晏河清,但易恒却不为所动。
他虽不问朝政,却也不是眼盲心瞎,今日朝堂上请封太子那事,自有人报于他知晓。
朝堂上哪些人会说哪些话,他心里门清。若没人在后面当说客,他可不信那些人会为一个丧母且母族式微的皇子说话。
他原先还想不通这身后的人是谁,如今看到登门的易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居然有人能说动易恒掺和一脚夺位纷争,这如何能让他气顺。合着几十年的交情,还不如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路人甲?
对,在李老太师看来,不管是谁,那都是路人甲。
见李老太师眼白都翻上天了,易老先生赶紧顺毛,“受人之托罢了,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
李老太师不仅没被顺毛到,还越发气不顺了,“夺位还不是大事,那什么是大事?”
易老先生微笑以对,李老太师居然从那和气的表情里看到了危险,他立即收了玩闹的心,皱眉看着对方。
“你还没死心?”
易恒只道:“不破不立。”
短短四个字,让早就看破俗世纷争的李老太师也不禁变了脸色,他压低声音道:“你疯了?行差踏错,便会遗臭万年。你这么多年的名声不要啦?”
易老先生依旧一派轻松,“哪里就到了那个地步。”
李老太师哪里会被他忽悠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支持的真是十一皇子?”
易老先生笑着摇了摇头,“果然还是瞒不了你。此次我确实是因小友之故,才来了京都。”
易老先生说的小友便是盛世。
盛世在之前答应帮长安夺位后,便筹划了很多。长安的身份,便是他最大的砝码。虽然长安在宫外长大,但他却是建元帝唯一的嫡子。
建元帝为了表现自己对先皇后的深情,也为了做给景家看,更为了安抚景国公那些旧部,在先皇后薨后便再也没立过皇后,即便二皇子的母亲在贵妃位上一待就是二十年,所有人都以为皇后之位非她莫属,她也没能往上更进一步。
而想要从长安的身份入手,便得找德高望重的老臣,以嫡出的身份要求立长安为太子。虽然此举可能遭到其他皇子忌惮,但也可以让所有人都记住,长安若是即位,名正而言顺。
盛世思来想去,便请了足够有声望,又与京中一些老臣有交情的易恒易老先生,前往京都当说客。
而易慎果然也办得很妥当,在开年第一次朝会上,将长安嫡出的身份再次摆到了众臣面前,提醒众人不要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嫡皇子。
至于易慎为何答应,其实他在盛世找过他之后,还联系过那位十一皇子。
李老太师重新审视了一番易老先生,最后道:“二皇子的手段你也知晓,短短一个月被以各种理由杀了的大小朝臣,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你就不怕他对今日提议的那些老臣下手?”
易老先生依旧不紧不慢,“今日他没在朝堂上发作,便是有所顾及,只要那些人不再提,二皇子便不会出手。”
“你中意的,果然不是十一皇子。”李老太师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易老先生也只笑眯眯没做辩解。
“罢了,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多问了,你心中有数就成。”李老太师倒也爽快,很快便不再纠结于易恒支持的是谁。
“还是那句话,若用得到我这把老骨头,你尽管开口。”
易恒不说不过是他也不知道最后会如何,他不想这么早拖李老太师下水,但有李老太师这句话便够了。得此知己,夫复何求?
他以茶代酒举杯,李老太师也没扭捏。
“难得你敬我,我可受着了。”
遥想当年,两人曾于名山之上把酒言欢。
“青山矗立,不坠青云之志。”
昔日之言犹在耳畔,只是没想到已到了暮年。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若这是易恒的夙愿,他愿意陪他走这最后一遭,也不枉相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