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保险起见,秦诏必要他父王亲自做主。
秦厉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一时间放松抓人袍袖的力气,哀哀地坐倒在那里。他知道了……没告状去,反失了先机。更何况,燕珩也未必信他的话。
如今这小儿知道声东击西、釜底抽薪的路数,恐怕,再想逃回秦国装死,必是难上加难了。
一时间,秦厉悲从中来,只心叹道:天亡我大秦矣。
燕珩也不知道这老匹夫作出这副可怜相,是要给谁看,只冷声道:“秦厉,吾儿说的,你可听见了?”
秦厉答道:“是,王上,我听见了……”
秦诏道:“母亲生前最爱个武字,父王,您觉得……秦武后可好?”
燕珩点头,为他的孝心而心软,捏捏人的下巴,哼笑:“都好。吾儿明白孝悌之礼,你有心为母亲,自该叫你——称心如意才是。”
秦诏忙点头。
停顿片刻后,他接着问:“能不能,给楚阙也封个侯爷?——”
秦诏仍孩子气的挂住他父王的手,紧紧牵着,开口道:“父王先前曾说,封个侯爷做,就在宫城前,是顶顶好的——我和楚阙情同手足,我如今在父王身边,这样的锦衣玉食,只希望,他过得也好。”
燕珩颔首:“那是自然。”
秦厉哪还有话说?
见他不说话,秦诏又寻住了错处。
但这次开口,却不是求一个赏赐,而是问:“今日,有父王在,我还想问您一个问题。”
秦厉抬头:……
“为何您总是这样待我,不喜欢我?原先如此,现在也如此。我留在父王身边,不随您回秦国,自让您和兄长团聚,岂不是好事?可您却非要说我认贼作父……”
秦诏停顿片刻,才道:“是不是……是不是秦相?定是秦相与您又说了什么。我知道,秦相不喜欢我,可我到底是您的孩子,您为何要——”
秦诏似乎哽咽的厉害,便说不下去了。
燕珩便问:“秦相,那是何人?”
秦厉哪还用秦诏再提点,当下心眼明白过来,忍住悲酸,说道:“王上见谅,是我眼拙,识错了人。方才信了齐尤的谎话连篇,对诏儿生了旁的心思,他只叫我将诏儿诓骗回国,一杀了之。”
停顿片刻,他才继续说下去:“那句认贼作父,亦是从他口中而出……全是我糊涂,信了他的话,才险些酿成大错。如今,只求王上和诏儿原谅我这一回。待我回了秦国,必先罢免齐尤,为诏儿生母正名……”
秦厉再没有一分的底气了。
眼下形势如此,他哪里还看不清呢。
这个秦诏,决定等闲之辈,这三年多打下的根基,亦非他三言两语可破,纵他一五一十说明白,燕珩也未必信——不仅不信,兴许还会降罪。
他又何苦?
他是蠢,但不至于定要以死相搏才能明白。
燕珩嗬笑一声:“怪不得。寡人原先便知,秦王通情达理,谨小慎微,并非不识规矩之人,怎会这等狂放?原是有人嚼舌头。”
他慢腾腾地捋袖袍,而后姿态优雅,垂眸俯视与人:“如今瞧你,已通人情。想来……秦王还是想回家的。”
狠盯着秦厉汗津津的模样,他轻笑了两声,方才直起身来,叹道:“可是天子一诺重九鼎。寡人既说了要将秦国送给他们,又如何能食言呢?”
“王、王上!求您……”
秦诏多精明,知道他父王在寻什么台阶,便也扯扯他的袖子:“父王,您就放过他吧。”他眨巴着眼睛,卖可怜道:“若是秦宫没了,我竟不知……再到何处祭奠母亲了。”
燕珩“唔”了一声儿:“嗯,吾儿说的倒也是。既如此,寡人也不好再强行降罪,实在不然,便送各位王君,别的什么大礼吧。”
其他人冷不丁的哆嗦了一下。
这许多年来,他们就没从燕正抑或燕珩手中,得到过什么“好”礼物。
果不其然,侍从端着锦盒走近,一溜排的静立在一旁。瞧着不像临时起意,倒像早有准备似的。
秦诏歪打正着,给他父王送了个好由头,又给人递了一个顶机灵的台阶。
那锦盒塞进王君手里。
赵王和吴王率先打开,赫然撞入眼帘的,是一个腐烂到几乎全白的头颅,黑发缠绕一团。诡异的恐惧,伴着腥臭血肉气,扑涌而来。
两人捧住锦盒,僵硬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更不敢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