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城的前一刻被官差抓住时,她想起过他,她觉得他若是在,一定能够带着她从那群官差里逃出去。
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时,她也想起过他,她觉得他若是在,她好歹心里也有个指望,觉得他在外面一定会想办法救自己出去。
可是,她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几乎不会想起他了。
即便想到,也只会想到,他大概已经得偿所愿,投军从戎、建功立业去了吧。都已经与她无关。
贺岁愉不说话,赵九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也沉默下来。
雨水哗啦哗啦地砸在石板上,顺着他的身体流下去,他仿佛一座石像,站在窗口不动如山。
沉默良久,
原本潮湿带着寒意的空气,逐渐变得焦灼起来。
她抬头看见他,又想到明天就要嫁给沈林那个老东西了,心底里莫名烦躁。
她把手巾“啪——”一声扔在了桌子上,走过去,伸手就关窗户,“既然你没什么要说的了,就早些离开吧。”
关窗户的“吱呀——”声响了一半,戛然而止。
关了一半的窗扇被抵住。贺岁愉的手从屋子里这一侧往外推,而另一双粗壮有力的大手从外面把住了窗扇。
这扇窗户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卡在了两人中间,仿佛一道屏障似的。
“等等——”赵九重说。
“你……”他喉头滑动了一下,黝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是不是真的想好了?”
贺岁愉扶着窗扇的手颤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消失已久的骨气似乎回来了一点。
灵魂深处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告诉她,她是接受过知识和学校教育的人,她从前曾学过那么多东西,她不应该就这样放弃自己的人生,将自己的生命寄居在一个老男人的后院里。
但是她的脑子里太乱,痛苦的记忆太多,这声音只出现了一瞬间,就被吹散了。
想好什么,赵九重没说,但贺岁愉却明白,他问的是,她是不是真的想好了要嫁给沈林。
贺岁愉的目光落在院子的黑暗角落里,沉默了好几息,才说:“我想没想好,有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赵九重声量猛地拔高了一些。
他说:“成亲是一辈子的人生大事,务必要慎之又慎。”
贺岁愉抖了下肩膀,像是笑了一下。
她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语气刻薄:“怎么?我若是没想好,你还能带我私奔不成?”
“如果你愿意的话。”赵九重说。
“不能就别……”听到他说了什么,贺岁愉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瞳孔微微一震,原本准备好的要骂他的话卡在嘴边没能出来。
声音并不算很大,甚至赶不上哗啦哗啦的雨声大,但是贺岁愉离得很近,所以听得很清楚。他的语气凝重,一丝一毫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你……”贺岁愉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认真的?”
赵九重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他的目光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看过来的时候,贺岁愉竟忍不住要胆怯地避开他的锋芒。
贺岁愉没说话,手指紧紧地抓着窗扇,但是也没有继续关窗,将他关在外面。
“你愿意跟我一起去随州吗?”赵九重问。
这一刻,贺岁愉想到了很多,她想到赵九重在随州参军,常年在军营中,即便她去了随州大概也时常见不到他,也想到了赵九重或许会跟着军队去往河中平叛,她去了随州也可能还是一个人……
短暂的时间里,她能考虑到很多东西。
可她什么也不想考虑了。
也许是心动于赵九重的邀请。
也许是真的不喜欢沈林。
也许是,她心底里总有一点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