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本宫不识人么?你一瞧就是知些世情的,说到见识,”
说到这里皇后娘娘冷哼一声,眼中转冷,像是从心里蓬生出一丝恨意,但又像顾忌着皇后的身份,马上又收了回去,换了调侃的姿态:“你们府里的苏竹如倒是‘见识不凡’。她是靳王的弟妇,陛下曾让本宫的父亲收他做义女,也算是本宫名义上的妹妹,本宫同她说这桩事,竟然一口回绝,还给本宫讲了一番‘道理’。”
这时舟回,靠了亭岸,便有两个宫女下了舟,从舟前的走道上过来,说舟已备下了,皇后娘娘点点头,携她遥指龙舟,道:
“本宫万事最喜顺水推舟,不喜强人所难。”
这个话是给她施加压力了,还结合了景物和交通工具,信手捏来,浑然天成。
皇后娘娘转望她,“常言道‘事在人为’,你试试,若讲得成,便最好,本宫等你好消息。”
领了个任务从行苑出来,一路上人有点晕晕乎乎,竟然感觉这明池格外景秀壮丽,有山河一片大好,内心一片茫然之感。这四四方方的明池,宫苑外道能停驻车马的地方不多,北边不知道被什么堵住了,来来往往的,兴许是今日武人居多,站满了跨刀执枪的将士,也有骑在马上的,马蹄子刨着地面,似乎有些不耐烦,像是已经久等于此地。
在水心殿里看,这些武将看不出什么。这般聚在宫苑外头,甲胄蹄铁在烈日底下闪着簇簇金光,都是高头骏马,人乘其上都显得格外矫健,虽没有多少人,一丛丛地散着,但极有气势,能够想象都是立马能够披甲上阵的。但听得有人一喝,众人都相互招呼,驭动马匹,向一个地方渐拢过去,那地方围着一辆马车,她认得是府里的马车。西面道上来了十余骑,分列两侧,中间两人慢驰着马,一个垂头,一个笑望另一人。
这一对“腻友”赫然是秦霈忠同邢昭。
她扶着侧拦,半探出身:“你们两个到哪儿去呢?”
老秦一张脸发青,闻声探眼过来,再用马鞭指指北面众人聚合之处,喊道:
“王爷说了,让五军都督府的人都回去,他有话说,有两个将军在点牛酒钱,有两个在北郊督兵,哦,还有我们李指挥,等人齐了一块儿走。”
“那不耽搁你们,快去吧。”见邢昭投过眼神来,言子邑先按下心中事,笑道:“恭喜将军,得陛下盛赞,实至名归。”
“王妃,我都这样了,你还赞他。”秦霈忠嚷道。
言子邑笑道,“我瞧你还行,心态不错。”
“王妃要不您等等,待事毕我回头去签个条儿,今晚一道把泉兄请出来。”
言子邑心里一动,转念一想——
这难道不要走个流程之类?
便缀了一句:“这行么?是否需等批文之类?”
“口谕都有了,还耽搁什么?当然得把那外戚先请出来,‘稍补过失’。”秦霈忠舒了舒脖子,“不过,胡卿言的两个人,这定然是要公事公办,等往来文牍都结了,才能放人。”
秦霈忠既如此提议,言子邑便让马车跟着队伍后头,校事处离五军都督府只隔两条街,天气虽热,找个树荫底下停着不算太晒,正有些后悔没向他们打听一下王爷这个会是大会还是小会,长会还是短会,估摸着秦、邢二人也不一定摸得准,正这样想着,一个有些面熟的王府随员寻过来。
那随员隔着马车道:“禀王妃,王爷说了,五军督府后头的撷勇楼,底下是一个后厅,王爷平素偶作起居会客之用,校事处离五军都督府不远,王爷请王妃到后厅暂歇片刻。”
说完摆了一个请的姿势,便直接在前头给车夫引路。
衙门的后巷极窄,勉强只能挨着两个人一道走,马车是过不来,石壁透着凉气,踏进后厅,竟觉异常幽静,脑子也清晰了点,望见青莲跟在后头,突然想到事情尘埃落定,应该派个人先去言府报个信,便吩咐了她。
显然青莲对言府感情颇深,听完一脸喜色,裙角一旋,化身成一只喜鹊轻快地走了。
坐下来便有些后悔,厅里有一位嬷嬷侍立在侧。
那个见熟的随员,给她端来一套碧绿的茶具,遥立在门槛边。
上完茶,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正显得有些不自在。
瞥见外头天井里走来一身影,抬首望来,极有威势。
未跨进门槛,后头就有一人随来,似乎向里面望了一眼,忙止步跪下:
“王爷,今日集议未免迫促了些,是否要请录事堂录,还请王爷示下。”
靳则聿道:“不用。”
那人领命便退。
厅内诸人行礼:“王爷。”
他道完免礼,看向其余二人,“你们先去吧。”
言子邑怕影响他办公,先道:“我在这里可会打扰王爷?”
靳则聿抬手,“无妨,”似乎又想到什么,补了一句:“只是你在,我恐怕会稍有拘束。”
“拘束?”
他看着她:
“本王今日是招他们回都督府——”他略作停顿,目光朝外头挪了一下:“训斥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