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是不管的。
他们有食堂,但每样饭菜都要给钱,灵石都不收,只收硬钞,一盘青菜敢收两个铜子儿,任谁来了都要惊呼一声怎么不去抢。
徐麟和白归对物价没什么概念,但他们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杨心问有概念,见这明抢的物价也干脆辟谷,只有姚垣慕兜里有些钱,知道这玩意儿贵,还一顿不能少,只能含泪掏空口袋去买了。
一边吃一边愁眉苦脸道:“师兄每个月给我十两银子,这里吃一顿肉就能用掉一两——呲溜——呼,呼呼,烫——而且那厨子刀工也太好了,牛肉竟然能是透明的!他们的厨子肯定是刀修!”
他不说杨心问都没发现这面里有牛肉,还以为他一两银子买的清汤面呢。
“他们是真的穷疯了。”徐麟和白归在一旁干啃辟谷丹,这丹实在是太寡淡,又各拿了个小碗来分姚垣慕的面汤,“他们宗内的弟子吃饭都不用钱,对外来的就往死里宰,到底是谁决定今年在雒鸣宗办论剑大会的?”
姚垣慕让面条呛了一下,猛地偏头咳了两声。
“咳、咳咳……不知道啊。”他鼻孔里都在冒汤水,还在着急忙慌地不打自招,“我、我不知道啊……”
杨心问睨他一眼,心里有数了。
三日后,长明宗的回信姗姗来迟。杨心问等人正在西角楼下的空地练剑,便见彦度飞脚下踩着风火轮一般抱着只鸽子匆匆路过。
姚垣慕对肉的渴望已经到了地上爬过蚂蚁他都流口水的程度,这正过着招,他都能走神,那只肥鸽他看了好久,人都走远了他才愣愣道:“长明宗的人会来吗?”
杨心问点点头,挑飞了姚垣慕手里的剑,上抢推出一掌:“会。”
姚垣慕学艺不精还爱走神,来这里的几个弟子时而互相较量,大多有输有赢,独独他是一次没赢过。被这一掌掀翻在地,姚垣慕熟练地用屁股着地,受身卸力倒是练得很好。
他坐在地上茫然道:“大哥你怎么这么确定?”
杨心问用剑鞘把人挑起来,不许他赖在地上躲懒。
“真当你们在干什么我一点看不出来。”杨心问把剑鞘挑高了些,微微扬起头,迎着日光看姚垣慕,“我可真是寒心,你叫我一声大哥,叫得倒是很亲,可怎么胳膊肘老往外拐?”
姚垣慕面色骤白,本就很不值钱的模样变得更不值钱了,吊死鬼样的被剑鞘勾着衣领,摇摇晃晃的不出声。
“当然,毕竟你吃的喝的都是他给你的,衣食父母也是父母,亲哥不如亲爹娘,我也能理解。”杨心问眼角眉梢都带着料峭春寒,偏偏嘴角勾了起来,和煦无比地笑着,“但你们俩拿我当傻子哄,便多少有些不厚道了吧。”
雒鸣宗内的房屋模样都很奇怪,高矮不一,众壑嶙峋,低矮的平台边上就是高耸入云的望海哨所。哨所的阴影如一把劈开大地的利剑,将杨心问的脸也割成了阴阳两面。
姚垣慕打了个哆嗦:“我……”
他“我”了半天,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杨心问等了会儿,觉得没意思,把他扔下来,转身走了。
已经走远了,却听身后有脚步声。
姚垣慕追了上来,在他身后道:“大哥,大哥你听我说——”
杨心问没有停。
“师兄的牺牲是必须的!”姚垣慕忽然大叫,周围的人立马看了过来,他也不知收敛,两眼通红道,“那至少要让他的牺牲更有价值吧!”
“我们这些年试了这么多方法,都没用!没用的!我们还能怎么办呢?”
“大哥——大哥!”
任凭姚垣慕怎么喊,杨心问也像没听见一样阔步离开,不曾回头。
穿过白沙地,走进回廊,那高窗上落下的光锥之中拂尘飘扬,惨白的小虫一样无处可依。杨心问站在那里看了会儿,窗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厉喝:“长明宗的什么毛病!人跟信一起来,他们还寄这封信干什么!消遣我们的信鸽吗!人在哪儿?几个人?名单上有谁快给我看看。”
“什么东西?怎么有叶珉!他还没被关起来!”那声音顿了顿,“等等!叶珉也来了?长明宗离这儿可没这么近,他们是直接从萧山来的吗?”
杨心问猛地抬眼望向高窗,随后朝着回廊尽头奔去。
雒鸣宗的每一处似乎都是阴阳分明的,光亮的长道,闭塞的回廊,黑白不断在眼前交替,杨心问没有御剑,也没有用疾行符,只是这么跑着。
沙地被日中的阳光晒得温热,靴底带起的颗粒似飘尘般细腻,春风裹挟着的海潮的咸腥,那些风将气送进了他的身体,胸腔变得充盈,随即全身的鲜血也加速流动着。他奔跑,跨过石板路,越过白沙地,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可以永无止境地跑下去。
从城门穿过,面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碧波连天,浪花与白沙一色。沙地上站着几个人正在交谈。
听到动静,几人停了下来,纷纷转头看他。
杨心问微微喘着气,和陈安道两相对视。
远船归港,海鸟被惊吓得四处逃窜,翻飞的白翅如柳絮般乘风而上,遮天蔽日地笼罩在船坞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