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了收好。京城暮春,热得格外快,她从外面一路走进来,两颊通红,灌了两杯茶水才稍微好些。
“上午做什么去了?这样奔波。”易涟清问她。
钟玉瑶缓了缓,随手从旁边捡起一本书扇风:“商行出了些小问题,不要紧的,已经解决了,不然我今天中午也不会回来。”
“虽然问题不大,但我总觉得像是什么人在搅弄是非,商行中的分利是早几年大家一起定的,一共约定了十年。
“我一回到京城,便有一群人跳出来要重新分,奇怪的很,我在江南不说,非要等到我走了消息不便才说,就算我同意,中间不还得耽搁数月来往,何况我还不同意,要和他们扯皮。”
易涟清与陆端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同一个答案:或许这也和他们追查的事情有关。
钟玉瑶的商行从江南延申到北疆,当年又为了帮易涟清过得好些,还一度拓展到关外的部族,不只是突厥。
这样长的一条线路,分支出去必然有无数的细枝末节,传到钟玉瑶耳朵里的消息数量也就难以估量。
为了斩断他们的消息来源,首当其冲的就是商行。钟玉瑶人在京城,鞭长莫及,如果真的有人趁此机会分裂商行,就算不能得逞,至少也能将钟玉瑶拖累一段时间。
躲在暗处的人比他们想象的更加了解他们。易涟清说:“不要紧,你专心处理商行的事情,其他事交给我们。”
钟玉瑶心累地叹了口气,倒在椅子上,撒娇一样地说:“这也太麻烦了,真想带着连华回江南一人揍一顿。”
见她从暑热中缓过神来,陆端便让人端上午膳,在书房旁边的水榭中吃午饭。
住在公主府的短短几日,陆端颇有心机地将府中上下情况都打探清楚,处心积虑地掌握了管家大权,俨然一副主人姿态。
易涟清要忙着处理各方的打探和邀请,没人敢试探到兆王头上,他也乐得清闲,每日打理家业,整修花园,力求要在夏天来临前种出一个五彩斑斓的花园。
从前那种刀斧时刻高悬在头顶上的紧迫感虽然还在,但他在吐露自己的担心之后,反而想开了一些。
梦中他身不由己,现在他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倘若还是避不开那个结局,他跟着同去,也免得受十几年痛苦。
陆端兴高采烈地做了贤内助,每日从各处研究吃喝,易涟清在西突厥生过几次病,一直没有完全恢复,遇到冷天或者下雨就要咳嗽,他想找些方子温养。
陆端洗手做羹汤的消息传出去,不知跌破了多少人的眼镜,小皇帝派人几次明里暗里地询问,都被易涟清微笑着用场面话糊弄过去了。
第一只从土中爬出来的新蝉已经挂在树上开始叫了,湖面上的凉气往水榭中涌动,三个人围坐在桌边吃一顿简单的家常菜,宁静到希望这一刻永远停留下来。
关于夏天的一切都是青涩鲜嫩的,莲子还有些未成熟的苦味,和薏米熬在一起,越发显得薏米香甜。陆端暗自留心,易涟清又盛出来一碗,顾不上吃其他菜,喝一口之后心满意足地微微眯起眼。
易涟清从小时候起就稳重老成,少女时虽然看着稚嫩,气质却让人不免忽视这种稚嫩,因此似乎从没有什么人说过她活泼可爱。
眼下喝到了满意的粥,整个人都仿佛泡在温水里一样舒适,看着比小时候还要生动灵巧些,活像公主府那只偶尔来宠幸人类的猫。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易涟清放下碗,注意到他的目光。
“没有。”陆端笑了笑。钟玉瑶在旁边咳嗽一声。
易涟清原先想伸出手去再盛一碗的,听见钟玉瑶的咳嗽声才反应过来陆端看的是什么,羞涩到恼火,暗自检讨自己怎么管不住嘴。
陆端努力压平嘴角的笑意,拿过易涟清的碗,为她盛满。放在手边还要说一声:“不要浪费了。”
看着他的表情,易涟清忽然意识到,面前的两个人都是比家人更亲密的家人,在他们面前不需要伪装自己。
喜欢的粥,想喝就喝了,没有人回趁机发现她的偏好然后针对她或是取笑她。就算是当年最注重礼仪礼节的钟阁老,也从来没有要求她在饭桌上放弃自己喜欢的口味。
都怪京城中那些高高在上端着的风气,连人的本性都不敢暴露,活着就为了做别人眼中的木偶,确实没意思透了。
钟玉瑶找的大夫相当靠谱,短短三天就将整本脉案分析一遍,写了详解交给他们。
从平城公主有孕开始,到六个月都是每月两次平安脉,脉象显示一切安好。六个月之后详解变得多了起来,似乎是胎儿有所变化,不过整体而言还是安好。
直到易涟清降生那一夜。
平城公主分明说是在生下女儿后不过两个时辰就大出血而亡,可是脉象却记录易涟清顺利降生,第二天早晨还有平城公主的脉象和易涟清的脉象,下面都有太医和稳婆按的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