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的声音裹着睡意,模糊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最好有比测试信号更好的理由解释这通凌晨四点的电话。”
背景音一片寂静,只有布料摩擦的声响,或许她此时正将脑袋埋进枕头。他能轻易想象出她现在的模样:蜷缩在被子里,金发乱糟糟地缠绕在肩颈、铺散在身下,蓝眼眯起瞪着光源,就像被强制开机的猫。
太宰的喉结动了动,他其实没有想好要说什么。
“我做了个梦。”最终他轻声说,“梦见前辈终于被甜品噎死了哦。”
电话那头沉默的几秒无比漫长,太宰有一瞬间希望她识破这个拙劣的谎言,可最终那头只传来她含混的咕哝:“嗯嗯,真是个美好的梦……下次可以梦点实际的,比如我一统横滨给你派发蟹肉罐头终身免费券——”
她的尾音渐沉,逐渐变成规律的呼吸声。
她又睡着了。手机可能落在地上,在磕碰中按下了挂断键,忙音刺穿耳膜的瞬间,太宰猛地攥紧手机。金属边框硌进掌心,疼痛却并不被他在意。看,她连敷衍都吝啬给予更多——仿佛他不过是深夜误拨的骚扰电话,是亟待打发的麻烦。
太宰盯着通话结束的屏幕看了会儿,他本应该和往常一样,用一句“果然是无情的前辈”粉饰太平,或者为被敷衍而愤怒,至少编个更离谱的故事明天去烦她。但他此时感到更多的是对自己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的嘲讽。
他不自觉地走到阳台前,锁舌弹开发出咔哒轻响。当横滨的夜风裹着潮气迎面扑来时,他才发现被冷汗浸透的绷带正粘在身上。
他将她从时间的坟墓夺回,可心里的窟窿至今没有被填满。原来幽灵的注视也会成为戒不掉的毒,原来活着的她比死去的幻影更让他恐惧失去。
他终究小看了自己的贪婪,当她承认了人性,他就想得到更多,而不是看着她随时能转身消失的样子,就像梦里那样。
他看见河堤边的路灯年久失修,偶尔闪烁两下,像垂死之人最后的痉挛。
多适合自杀的夜晚啊。
他将那枚所谓的监测戒指从中指取下,随意地扔出去,然后披上风衣翻下阳台,哼着不成调的殉情歌,慢悠悠地走向河岸。
——如果她在乎他,就该在他打电话时清醒过来。
——如果连她都不在乎,那……
这个时令的河水比想象中更冷。
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灌入耳鼻和肺部的水逐渐淹没了他的知觉。缠绕的绷带喂饱了水,像无数苍白的手拖拽着他下坠。他模糊的视线看着最后一丝月光,恍惚间看见了梦中弗吉尼亚离开的身影。
几乎是无意识地,他伸出手……视野中,自己缠满绷带的手腕渗出缕缕血丝,在墨黑的水中绽开淡红的雾——从出血量来看,真遗憾,这次选的刀大概不够锋利。
河水忽然之间停止了流动。
太宰几乎阖上的眼倏地睁开。他身边的河水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态倒流回之前的状态,推动着被裹挟在其中的他,直到他被挤出水面,然后衣领被一只素白的手攥在手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勒死他。
“真是的,明明钥匙也给你了,实在不服气可以上门,非要用这种方式添麻烦吗,那至少换个新鲜点的方式吧,幼稚鬼……”
弗吉尼亚穿着睡衣,踩着毛绒拖鞋,平时柔顺发亮的头发此时看上去很凌乱,有不安分的几簇金毛在头顶支棱着,又在顶端同她此时的眼皮一起耷拉下来,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滑稽。
“我才睡一个小时诶,我就说眼皮狂跳没好事。”
她把他扔在岸上,嘴里嘀嘀咕咕,浑身上下透着几乎化成实质的怨念,语气冷得像冬日的寒风,却从丢在岸边的塑料袋里拿出干净的药物和绷带,动作粗暴地拽过他的手腕。
“就这破体质还割腕后跳河,要么淹死要么感染致死,你这次的决心倒是令我钦佩……”
太宰仰躺着任由她动作,嘴角含笑像是在享受朝阳一般,眯着眼欣赏她睫毛上挂的水珠,心想原来神明大人也会被凌晨的河水冻到嘴唇发白。
弗吉尼亚手上的戒指随着她的动作折射出细碎的光,他伸出手覆在上面,触手一片冰凉。也是,他可是把相对应的那枚感应装置扔掉了才来的。
“前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的嗓音被河水泡的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