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在韩督公进去后,奴才就听见里头陛下的呵骂声。”元子抹了抹额角的汗水,哀求道:“奴才知晓皇后娘娘有孕辛苦,可里头动静实在不小——奴才适才大着胆子进去,刚看到那绒毯上沾了血迹,就被陛下用镇纸砸了出来。”
“奴才实在怕出事,不得已才来请娘娘。”
听到韩栖云疑似被尉鸣鹤打了的消息,沈知姁容色中的满不在乎才渐渐消失,转而换成嗤笑:
尉鸣鹤这是觉得,这颇为流行的野史故事,极有可能是韩栖云弄出的手脚。而韩栖云受了无妄之灾,满口否认,自然而然地引起天子怒气。
这两人可都是格外记仇的小心眼,这会子指不定已经决心要了对方的命。
“事关陛下,本宫必定会前去,多谢元公公告知。”沈知姁缓了语调中的笑意,用轻飘飘的焦急声道:“别落辇了,快去朝阳殿。”
“白苓,你先别着急跟着,回去将北疆贡茶送来。”
到了朝阳殿门口,沈知姁便见一道俊影立在长阶上。
由芜荑搀扶着,沈知姁下了凤辇,最终在朝阳殿前雕龙刻风的汉白玉庭院中正和韩栖云相遇。
将近一年多未见,韩栖云的一双眼瞳愈发漆黑,好似深不见底的渊底,弥漫着寒光和难以压抑的戾气
起因或许就在于韩栖云一高一低的肩膀,和桃花眼角泛起青紫的蹭刮痕迹。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见到沈知姁,韩栖云面上似被朦胧了一层薄雾,硬生生压住那几分和尉鸣鹤相似的狠厉,化作笑意:“许久未见,微臣还不曾恭贺娘娘,家中重获清白,自身有孕之喜。”
韩栖云的目光流转,最后落在沈知姁小腹处,似乎要透过厚厚的绒裘披风,亲眼看到沈知姁尚且四月的身孕。
“韩督公快快请起。”沈知姁假借扶人,上前两步,紧紧盯着韩栖云青紫的眼角,一双杏眼清凌凌,似乎含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关怀:“本宫记得,你在封后时送了两盏夜明珠碧玉灯,本宫很喜欢,一直都放在床边。”
“有督公的明珠在前,往后再多的好东西,相比之下,不过是脚下泥罢了。”
“偶尔只有杜少监送来的东西能看个新鲜。”
这番话既是婉转驳了刚才韩
栖云“久久不见、相互生疏”的指控,也是暗中谢了韩栖云让杜少监传入宫中的消息。
“能得娘娘喜欢,微臣便万死不辞了。”韩栖云眼底的厉色缓缓褪去,勾起的唇角温柔而迷人:“只是……微臣知晓,娘娘关怀灾地万民,不但以身作则、为民捐款,还派遣了身边的大宦官亲去灾地,确保灾民得助。”
“北疆地广物丰,百姓淳朴厚道,想来杜仲总管会为娘娘带回许多百姓的谢礼——在赤诚之心面前,微臣的心意不过一点萤火。”
“娘娘一向心软仁善,自会有好报。”韩栖云说这句话时,尾音近乎气声,将重点放在前一句。
沈知姁眸光微动,清澈的杏眸倏然闪动,直直对上韩栖云含着暗笑的漆黑眼瞳。
韩栖云直觉猜出,现下话本野史之事,源头在于沈知姁。
他十分高兴而欣赏,但可惜沈知姁过于心软,竟然只是单用这样的舆论映射尉鸣鹤。
应该直接点名道姓,让天下人明白天子的虚伪和卑劣,这才痛快。
不过……
韩栖云眼眸轻转,望向面前笑意清浅而不变的女郎。
一年未见,女郎似乎在宫廷中并无变化,仅因为有孕而变得圆润了些,整个人气质愈发柔和甜美。
像是一颗在光下熠熠生辉的珍珠。
这样美好的女郎,要真是和尉鸣鹤那样的混蛋同归于尽,的确可惜,尉鸣鹤也不配。
沈家小女郎,生来便是享福受宠的。
韩栖云从自己这一句推测“心软”中,骤然窥见了沈知姁真正想要的东西。
——在尉鸣鹤之上,有更值得人去费心追逐之物。
“微臣多嘴。”韩栖云弯下身请罪,眼底却像是被点燃一样,骤然燃起灼灼光亮,映出沈知姁裙摆上翱翔九天的凤凰。
“无妨,韩督公太过守规矩了。”沈知姁想起耳中听到的前朝消息,眼眸中的甜笑就带了几分淡色:“可本宫在后宫中,总能听见有关韩督公的传闻。”
“说是督公年纪轻轻、心狠手辣,抄家杀人均是毫不留情,为陛下铲除异己,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
韩栖云目光一闪,口中谦辞:“一切都是海督公领导有方的缘故。”
“其实微臣十分怜香惜玉,并不如海督公办事果决。幸而海督公奉命离京办事,微臣才有幸重新得见天颜。”
他是在告诉沈知姁,他依旧蛰伏在海督公的后面。
“本宫听闻陛下盛怒,想来召见韩督公亦是为了此事。”沈知姁浅笑掠过韩栖云的“怜香惜玉”之语:“本宫身居后宫,还请韩督公为本宫解释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