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一如既往的稳重,泰然接受了眼下处境,“抱歉,我们没法安全护送你回去,接下来要靠你自己了。”
“别说了,”叶桉艰涩道,“试试呢,也许能坚持到支援呢。”
“剩下一堆白骨吗?那还不如趁现在死掉,”贺敏摇摇头,看了一眼状态越发糟糕的贺锐,“我已经感同身受到他的痛苦,我们坚持不到的。”
贺锐半挂在贺敏肩膀,自嘲:“怪我口无遮拦,老说不吉利的话。”他奇怪地打量叶桉,“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就洗澡的功夫,贺敏身上都长癍了。”
叶桉按上心口,讷讷说:“有星核在,病毒无法在我体内繁殖。”
“厉害,那你无敌了啊。”贺锐扯了个玩笑,抱紧贺敏,“你别在意,我们从军那天就做好了随时死在某个星球的准备,反正只要和贺敏在一起,死哪都无所谓。”
两个一只脚踏入死亡的人,反过来安慰他,叶桉像丢了魂一样,做不出反应,绝望、无措侵占他神经,要怎么做,要怎么才能救他们?
本来生死绑定在一起的三个人,突然之间余他一个。
贺敏的气息开始不稳,红癍蔓延到脖颈,他急促地深呼吸,搂着几乎快站不住的贺锐,耳旁痛苦的呻吟一点点粉碎他的理智,“叶桉,该说的话前面我们已经讨论过,必然死亡的结果,我们也不想多受折磨,免得死状恐怖吓你一跳。”
“咳咳”贺锐忽然剧烈咳嗽,鲜血从他口中溢出。
叶桉慌神,手捏着拳头哆嗦,左顾右盼,“应急箱!”他急急忙忙打开应急箱,跪在地上一个个翻找可能有效的东西,病毒细菌微生物,什么能阻止它们扩散,这个,这个,这个……
“叶桉。”
鼓鼓的风吹得这声呼唤飘忽,鹅毛大雪从敞开的舱门外扑进来,天光投下一道相互拥抱的影子,逆着光,神色难辨,飘雪亦模糊了他们的面容。
“死在一起我们别无所憾,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请你带着我们的意志平安回去。”
贺敏说完,抱着已经昏迷的贺锐直直向后倒。
“贺敏!”叶桉惊恐大喊,追过去捞他们,却拢住满怀的雪,刺骨的温度如同无数钢针扎进身体里。
他仿佛感觉不到,顶着寒风,瞠目看着眼下厚到流进舱内的白雪,依然纯净无暇,除却一块塌陷,人影沉没彻底看不见了。
是过去很久了吗?大雪又要淹没穿梭艇了。
叶桉死死咬着下唇,雪花沾上他布满痛楚的脸,噗咚,腿一软跪在地上,他垂着头,双手紧抠门边缘,肩膀不住地颤动,不知是冻的,还是翻涌的情绪难以自抑。
雪积沉在他的头顶,暴露在外的皮肤胜过雪色,冒出小小的红癍,他也听见窸窣的噬咬声,吵得心绞难耐。
星核很快激活发挥作用,每根血管倒灌进犹如岩浆的滚热力量,四肢百骸仿佛要烧起来了,可外界的风雪源源不断地侵袭,他处在冰火两重天的煎熬里。
窸窣声小了,周遭死寂,熟悉的死寂,那段长时间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情况重现,流淌的血色浆液褪去颜色,冻结成坚冰,冷得心悸。
太快了,一次又一次,分离总是这样猝不及防,前一刻他们还在讨论如何苟活,下一刻这颗未知星球上只有他一人。
一人。
叶桉腰完全塌下去,脸埋进彻骨冰冷的手心,发丝散开,冰雪积深,快把他掩埋了。
十四岁错落的刀,二十岁搬空的屋子,如今蚕食的白雪。
能不能别丢下我。
能不能别丢下我。
能不能别丢下我。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在白雪漫上后腰时,胸口一道电流陡然蹿遍全身,叶桉不受控地震颤了一下。
“叶桉,小叶。”
黎诺……
他扒开雪堆,紧紧握住发烫的蓝宝石,支棱起僵木的腰寻找声音来源,哪怕是幻觉,让我再看他一眼。
“小叶,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我在蓝宝石里设置了生命监测,只要你体征微弱,这个视频就会弹出来。”
好像不是幻觉,一望无际的白里凭空悬浮一块蓝色光屏,黎诺穿着军装,神情温柔又哀伤:“一定是我不在你身边,你遇到危险了吗?还是发生什么让你痛苦到无以为继?”
“不管哪个,我祈求你,再坚持得久一点好不好?我会去找你,无论你在宇宙哪个角落,我一定会找到你,我们的一年之约还没结束,还没领养瑰晶兽,还没举办婚礼。”
“所以为了我先别放弃,等等我,等我来接你回家。
“永远爱你的黎诺。”
视频最后定格在黎诺深情的眉眼,转瞬消失,又是一片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