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反问我,我后背发麻,想摇头,张添一却笑眯眯的,轻声说:“在那些鬼东西面前吃瘪,有谜底在眼前不能不顾一切去伸手揭破,什么感觉?”
“是不是……有点失落?”
我深呼吸,用力捂住脸,说你大爷的少妖言惑众,滚滚滚,我不听。
狗日的,我不甘心啊。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好奇,就是贪心,我就是想不管不顾跳进怪谈里淹死自己,想把那些莫名其妙又严丝合缝的规则一条一条一条掰开全部看清楚,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日子。
徐然兴在怪谈里救人,从来不只是为了拯救一条性命。每次从怪谈中逃脱后我从来不跟张家索要财富、声名或权利,也并不是出于什么崇高或清心寡欲,只是在明了那些怪诞规则后已经餮足。
而道德与良善对我来说,只是日复一日,从小到大因对家人有过承诺,因而必须遵循的“徐然兴”扮演铁则。
我就是这种怪物。
可是,我毕竟是徐然兴,一直是,永远是。
那么我要怎么为自己贪婪的求知欲支付代价。
要是我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可偏偏每次我都幸存了,只有身边人在送命。这样还要说九死不悔,那叫站着说话不腰疼,太虚伪了。
“对对对。”
张添一就笑,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笑容,简直没心没肺地有点烦人了。
“平时是不能这么胡来祸害队友,出门在外的,太缺德容易变君子剑’岳不群,回头是要被开除咱们家户口本的。这一点,然仔你考虑得对,我特别支持你。”
我大怒,说你这厮还讲风凉话,我不管,我这就出去找叁易抹脖子。
话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他的潜台词,整个人忽然愣了一下,傻在那里看着张添一。
神使鬼差地,我可耻问:
“哥,你是不是很难死?”
“是啊。”
他赞许说,轻飘飘地,有点随意,“很适合在需要向怪谈支付代价的时候赖账,让怪谈打白工。”
——所以,不用担心会像其他人那样,被我无限度的好奇心牵连害死。我可以为所欲为没有顾忌。
“至于那倔驴,反正你已经欠他很多了,债多了不愁。回头我把他最后的小秘密告诉你啊。大不了,他不愿意的话就一刀捅死你嘛。这次我保证不拦着。”
我的眼眶忽然有点发酸,习惯性就摇头,人则忍不住笑了起来。心说这王八蛋还信誓旦旦说要给叁易解心魔,原来是冲我这矫情的伤春悲秋来的,防不胜防啊。
“行,谈判成功。那走吧,伤心的小少爷。”这回张添一也站起来,拉开车门,摆摆手潇洒冲我比了个手势,“这回好哥哥们给你买单,狂野点。”
车外此时也已经是深夜,叁易一个人带着强光手电,正好走到某盏路灯下,四周看过一遍,冲这边打了个悠长的唿哨。
此时到处浓雾极重,能见度很低,不管往哪个方向看去,没有光亮的地方都最多只能看到大概半臂的距离,感觉十分朦胧。
唯有路灯照亮的地方是一小团一小团突兀清晰起来的圆斑,矛盾得让人有点犯恶心。
我都有点怀疑自己还在做梦,这种眼前明明能看见自身存在,向外却丢失了所有外界细节的感觉太难受了,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误的距离感和方向感。
更让我觉得像梦魇的,是在昏黄路灯下,隐约还能看见似乎是拉起了警戒线,明黄色的荧光带断断续续将这片区域隔断出来,使得整个边界毛刺刺的,叫人格外不舒服。
就在这种鬼地方,此时居然还有几个身影在警戒线下,低头做着什么调整,敬业得让人肃然起敬,已经到了叫我有点发毛的地步。
我倒抽一口冷气,说不会吧,这又是哪里找来的倒霉伙计。虽然说我不乐意把张家的朋友们坑了,但也不是说就让亲哥你往外忽悠人啊,咱刚才不是那么谈判的吧?
“要不我们约法三章?”我冲张添一说,“你别怪我迂腐,等会儿咱们进了你们家老宅,就别让这几个哥们跟进去了,不吉利。”
而且总归是要去看年怀仁的尸体,时隔多年都不知道变什么样了,也不知道后来叁易到底是想了什么招,到底是怎么给那阴魂不散的鬼东西处理好的。
说不准人都烂了臭了,咱们仨就自家人处理自家事,还是家丑不可外扬,是吧。
扯淡的功夫,远处的叁易点了一个打火机,走到其中一个调整警戒线的哥们身边,也低下头,和那人说着什么。打火机橘红的光亮映着两人的侧脸,场面颇为和谐。
“那个啊。”
也就是这时候,张添一笑了下,“这几个就是年怀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