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华端坐在屋里,赤裸着上半身,两截裤筒挽至膝盖的位置,露出小腿。
孟郎中站在他的身后,从孟含月手里接过银针,稳稳地扎进最后一个穴位。
江望榆这才出声问:“孟郎中,您看看草药捣成这样行吗?”
孟郎中挑起一点草药放在鼻尖闻闻气味,又放进嘴里尝了一下,点头道:“可以,月儿,准备敷药。”
孟含月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将草药细细涂抹在江朔华的眼睛周围。
紧锣密鼓、有条不紊地结束今天上午的诊治,江望榆替兄长擦干净脸上残留的药汁,帮他穿好衣服。
“孟郎中,情况怎么样?”
“非常不错。”忙了近半个月,孟郎中面带几分倦色,笑容却很欣慰,“进展比我预想的好很多,成功的把握也更大。”
“今天十七日,从明天开始不用再施针了。”孟含月接上话头,“用浸了草药的纱布敷眼睛,连敷三天,等到二十日……”
她停顿一下,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看着兄妹二人,尽力保持语调平稳:“就能知道最终结果。”
刚刚放了一半的心猛地提起来,悬在高空,江望榆攥紧手,指甲掐住掌心,努力笑道:“好。”
江朔华站在她的身边,许是双生子的感应,轻轻握住妹妹的手,朝着孟家父女的方向弯腰。
“辛苦孟郎中与孟大夫了,正如我之前所言,无论是何结果,我绝无怨怼。”
“不必紧张。”孟郎中宽慰道,“如果这次不成功,我和月儿还会继续寻找别的治疗方法。”
江望榆道了声谢,又说:“孟姐姐,我做好了午饭,你们留下来吃了饭再回去吧。”
“不了。”孟含月婉拒,“正好有从蜀地来的药商,我和阿爹打算去看看,那药商说了请客。”
闻言,她不便强留,送孟家父女离开家。
一路送到巷子口,她没有立刻往回走,停在原地,踮起脚尖,看着去护国寺的方向。
快到准备吃午饭的时候了,母亲怎么还没有回来?
早上出门前,她特意盯着董氏吃了早饭,难道是在护国寺遇到什么事了?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江望榆连忙往前走。
幸而刚走了一小段路,一身布衣的董氏从街尾慢慢走过来。
她骤然放松,上前接住竹篮,“娘,还愿很麻烦吗?好像去的有点久?”
“刚过中秋,庙里人多,稍微等久了。”董氏和她一起走回家,继续说,“榆儿,那个叫元极的孩子,跟你是不是很熟?”
“元极?”她困惑不解,“娘,您怎么突然提到他?”
“我在护国寺碰巧遇到他了。”
想起那个一身黑底金边长袍的年轻人,言行举止端方守礼,彼时尚且不知道她的身份,却愿意在街边帮忙救人,可见心地善良。
董氏不由笑笑:“是个不错的孩子。”
江望榆放下最后一盘菜,给兄长舀了半碗汤,“娘,您知道他去护国寺做什么吗?”
“这不方便问。”董氏夹了一筷子菜到女儿碗里,“不过算算日子,之前六月二十八日,我也碰到了他,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或许他也是去护国寺求了愿,今天去还愿。”
但他曾经是道童,现在能去佛寺求愿吗?
江朔华听了一阵子,发觉最近时常从自家妹妹口中听到元极二字,迟疑着问:“阿榆,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是朋友。”江望榆解释,“他之前救了阿娘,他人很好的。”
江朔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榆儿。”董氏说,“我等会儿做点桂花糕,你夜里当值的时候,带给那个孩子,今天在护国寺麻烦人家了。”
“好。”
用过午饭,江望榆端着刚煎好的药走进东厢房,“哥哥,该喝药了。”
江朔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仍拿着碗,手指摩挲碗壁,久久不言。
她看着兄长,视线停在他绑在眼睛的绸布,语气故作轻松:“哥哥,我念书给你听,好不好?再过三天,我特意从茶馆说书先生学到的本领肯定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