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驰看着她躺在床上的样子,又没忍住,在她脸颊边的长发间抚了抚,将凌乱的发丝别到她的耳后。
“这个柜子里有枕头和毯子。”温柔的抚触让姜幸雨觉得舒服极了,她的眼睛已经眯起,只剩两条缝还睁着,搭在枕头边的手指挪了个方向,冲墙边的柜子指了下。
那副懒洋洋、软绵绵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直接坠入梦乡。
陈驰终于有点放心。
“好,睡吧。”他放低声音,见她眼睛睁开的那两道缝还没合拢,便拉开柜门,从里面拿出枕头和毯子。
姜幸雨这才彻底闭上眼睛。
陈驰抱着枕头和毯子,在原地站了几秒,轻手轻脚出了房间。也没把门完全关上,仍留了一条缝,枕头则放在紧挨着墙边的位置,脑袋枕在上面的时候,耳朵正对着那条缝,有任何动静都能第一时间听到。
已近凌晨四点,新的一年已经降临许久,属于跨年夜的热烈氛围早已平息,屋子里除了被调到最低音量的轻音乐外,再没有其他动静。
姜幸雨就在这样的氛围里,在酒精的加持下沉沉睡去。
邮箱里看到的那些言论,还是对她造成了一定影响,这一晚,几个小时的睡眠,梦境也格外混乱。
她梦到了青春期曾幻想过许多次的场景。
她化着浓浓的夜店妆,穿着紧身又暴露的吊带短裤,一边抽烟一边喝酒,肆意欢笑的同时,却一直担心着,有一天,被爸爸妈妈抓到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们会愤怒地冲她吼叫,骂她不检点、不正经,骂她不知好歹,丢了家里的脸,白白浪费了他们这么多年投入在她身上的心血,还要骂她不争气,自己毁了自己的前途。
他们口中的“前途”是什么?
自然是嫁个好人家。
嫁个门当户对的还不够,最好是门第比姜家还要再高一截的人家,在这一点上,姜阜厚和王娴竹的目标从来都是一致的。
姜阜厚觉得女儿高嫁能让他在外时面子上更有光,兴许还能给本就不错的事业带来更多上升的机会,王娴竹则几十年如一日地希望女儿的婚姻,能让她在姜家抬起头来。
那段时间,姜幸雨一边期待他们发现她真实的样子,一边又害怕面对他们歇斯底里的愤怒,青春期就在这样的矛盾里度过,到最后,她也在躲躲藏藏,始终没勇气真正反抗一下。
梦里,就是她幻想过的,撕破脸的场景。
爸爸在发火,来回地走,不停地骂,妈妈在流泪,不时抽泣,什么也不敢说。
那样的场景,不知怎么,就和近两个月前,她和父母摊牌要离婚的那个晚上重叠在了一起。
爸爸打了她一巴掌,妈妈扯着她的胳膊,恨不得跪下来,让她听父母的话。
她甚至还梦到了路文初。
更年轻的路文初,就像当初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那样。他看到了又抽烟、又喝酒的她,眼里满是不赞同。
他说,他不喜欢有这些坏习惯的女孩,不会娶这样的女孩。
然后,又是父母轮番上阵,要她改掉这一身坏毛病,重新当回从前那个乖巧又听话的好女儿。
还有许许多多陌生人,一张张看不清楚具体样貌的脸,一根根尖锐地指过来的手指,没有触碰到她,却让她觉得像被许多根箭射中了一般,全身上下都觉得很痛。
她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这一切都只是幻想,可就是深陷其中,不知怎么才能让自己醒过来。
模糊中,一只有力的手握住她的胳膊。
没有别的动作,只是牢牢地握着,再没别的动作,也许是那只手的手心过于温暖,也许是手指间的薄茧带来的坚硬触感过于熟悉,一下唤醒了她脑海中的某些记忆,让她找到了力量。
原本紧闭的双眼,终于能够睁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如浓雾一般的黑暗,两秒钟之后,视线才逐渐清晰。
“姐姐,你醒了。”男孩温和中带着沙哑的声线出现在耳边。
陈驰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大清楚,只有个模糊的轮廓,但姜幸雨原本狂跳的心,就这么莫名平静下来。
“嗯。”她深呼吸一下,抬手想要摸一摸额头,却被陈驰阻止了。
他从旁边抽了一张纸巾,在她额头上擦了擦。
姜幸雨这才察觉到自己脑门上覆了一层冷汗。
“做噩梦了?”陈驰擦完,轻声问。
姜幸雨点头,也没说到底梦到了什么,只是借着他胳膊的力量从床上坐起来。
“几点了?”她开口问了一句,简单的三个音节,让她惊觉自己的嗓子原来这么干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