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越来越不安稳,又因为鼻塞她会喘不过气,只能微微张开嘴巴呼吸,更加剧了呼吸道和喉咙的干哑程度,破溃得厉害,醒过来咳嗽都带着血丝,应该是里面肿得厉害有出血。
身体上强烈不适,精神和意志也更脆弱,她疼痛着醒来,咳到整个胸腔都隐隐作痛。
文时以给她递来温水,她还是没喝,只是呆呆地出神了几秒,回味了一下刚刚破碎的梦境。
然后她挣扎着起来,挨着文时以,努力靠在了肩头,头却扭向舷窗一侧,看向外面漆黑的夜空,努力想要找到一颗星星,却怎么也搜寻无果。
好黑啊,那种流动中的夜色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快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掉那种。
可她就是不肯收回眼神,就是看着,静默着。
整个机舱温度很高,可她还是很冷,冷得发抖的那一种。
身体上的疼痛暂时还能用药物抵挡一二,心里上的彷徨,失落才是最最要命的。
心里问题就是这样的,随时随地,会因为任何原因,或者也不需要任何原因,反反复复,好好坏坏。
她看着漆黑一片的舷窗外光景,脑子钝住几秒,有点轻微的神经抽痛。
游离感,孤独感,每一样都在她身体上辗转,碾压,然后将她践踏直到破碎无法拼凑。
“我又梦到他了。”她骤然开口。
“嗯?”
“我梦到Vinay了。”
这是她们结婚以来,她头一次再提及旧爱的名字。
占据她生命那么久,那么重要的人,现在说来,都有点陌生了。
文时以听见了,但没说什么。
心里是有不太舒服的,可惜她现在病成这样,如果想起旧爱能好些,那由着她吧。
见他不吭声,丛一知道他大概是误解了。
本来不想详细说明和解释的,但被他掌心包裹住的那一瞬,她们的体温交错在一起,她的心跟着跳快了几拍。
她想着说出来,她们讨论讨论,也挺好的。
“在港岛,很多先生太太都有常年请大师摆风水或者做法事的习惯,求什么的都有,或者什么都不求,只是求一个心里安慰。我爹地和妈咪也会,她们很相信这些,也会借由这些去洗刷金钱俗物所带来的罪孽。”
丛一看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舷窗外,倚靠着文时以,摸索着触碰他的手心,想要汲取一些温暖。
文时以安静地听着,不知为何,她忽然讲起了这些。
“这方面全港最出名的是云智大师,我的生辰就是他提前和我爹地沟通好,然后找了全港最好的产科医生帮我妈咪做了剖腹产手术,我按时按点地降生在这个世界。”
“嗯,其实挺好的,结婚前,妈妈也有找京城这边的大师去过我们的八字,大师说我们属性合,又是良缘。”
丛一听了他的话,笑了笑。
父母千挑万选为她选的生辰八字,竟然和他意外契合。
都说情深缘浅,他们之间,反倒有一种情浅但缘深的感觉。
“我常见云智大师,他曾经对我说,从命理学的角度来说,多次反复梦见一个人,其实并不是他在想你,也不是你对他过度思念,是因为你和他是有姻缘在身上,本该相守一生,但是因为不可抗力的因素,导致份浅缘薄,此生都没办法相见相守。但因为那些浅薄的缘还在,要了却,所以他就会一直一直在你梦里出现,你每梦见他一次,就是你们的缘分在减少一分,每一次梦里的相遇,其实都是告别。”
丛一平静地说完这一番话,口气和情绪都不像是有起伏的样子。
“以前我不太信,因为我真的很想他,和他刚分开那年,我几乎每一晚都会梦到他,我觉得,那就是因为我们都太思念彼此了。”
“但再之后的几年里,我就几乎梦不到他了。”
文时以耐心又安静地听着。
哪怕他真的不想知道她曾经到底有多爱别的男人,甚至于这些爱和细节渗透在了她的梦境里。
他依旧没有打断他,只是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昨晚,还有刚刚,我又梦到,但是他好像越来越远了。我突然开始相信了,我和他那点浅薄的缘分,大概是真的放在梦里,已经消耗殆尽了。”
舷窗外的黑看久了让人觉得晕眩,丛一怕自己沉溺进去,微微挪动了下身体,转头看向文时以,用一种极为忧郁又斑斓的眼光。
见他不说话也不肯追问,她就想继续说得明白一点。
“文时以,我不是在和你说我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