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已经死在牢里了。”她失落地回答。
人已死,好像生前这些罪孽也随之付诸一炬。
活着的人能对他所做的追究也只能停止。
可惜,她被这沉重的罪孽折磨了这么多年,始终走不去。
虽然最后那人也没有得手,但就如同从床上滚下来,玻璃渣跪进膝盖皮肉里一样,哪怕表面愈合,细细密密的疤痕还在,痛苦长存。
她被甩过的巴掌,被扯破的衣裙,深刻地烙印在她童年的记忆深处。
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没被淡化,而是风干成永恒的印记。
其实,她也时常怪自己,是不是自己太过脆弱,明明可以选择渐渐遗忘的事,她却偏偏记得清楚,折磨自己,也折磨着身边的人。
也是从丛家风雨飘摇那一年起,她落下了心理阴影。
她第一明白了丛家长女这个身份的意义,第一次明白百年基业,几代人的荣光想要坚守下来到底有难。知道了她的责任,知道了出生在这样的家族里的担当和身不由己。
同时,她也陷入了极度惶恐中,因为哪怕是像丛家这样的巨富老钱,也随时都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风险。这就是现实,每一个百年繁盛的家族,都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不断累积和倾尽心血,容不得一点闪失。
所以为了这些,她努力做到事事优秀,从成年开始就逐步接手宣瑞的大小事宜,尽可能地做好一切。
港岛上都称赞她是最优秀的家族继承人,她拼尽全力事事出色,不断丰满着自己的羽翼,哪怕终日都活在惶惶不安的恐惧里,也从来不低头。
直到她遇到了Vinay,他是第一个不会算计她,没有目的接近她的男人。与他相爱,让她的恐惧和不安有所缓解,她开始有了本质上的好转,开始逐渐能够从压力责任与自我价值欲望间得到平衡和自洽。
那些年,哪怕伦敦和爱丁堡总是终年阴雨,但她心里始终遍布着暖阳。
她以为,她的人生就要有新的转变了,可惜一切戛然而止在毕业的那年夏。
与挚爱分开,她才终于明白,自己再努力,也终究无法幸福地活着。
就算她为这个家族付出再多,她依然连自己的婚姻都掌控不了。
她恨这个身份,所以她开始堕落,放手了宣瑞的所有职务,泄愤一样地花着家族的钱,这是她应得的,是这个家欠她的。她也恨自己,恨自己哪怕倾尽全力,也依然逃脱不了命运的诅咒。
今天,她把这所有的一切告诉了文时以。
她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理解。
或许对他这样克己复礼又循规蹈矩的人,无法理解她的恐惧,逃避,甚至是任性妄为。
闭着眼,哪怕是闭着眼,眼泪还是蔓延出来,打湿他肩膀的衣料。
她无法克制,但又好怕下一句他选择用残忍激烈的方式来剖白现实,所以强忍哭腔,强要面子。
“不许安慰我,抱紧我。”
直至她说出这句话,文时以所有无坚不摧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
在某一刻,他从她的话语里,共情到了她的无奈,悲伤,甚至是绝望。
因为在这密不透风又单调的传承里。
他们的人生是轨道,不是旷野。
更何况,她那时不过是个九岁的小女孩。
在刚刚懂事的年纪,她被拔苗助长,飞速成熟和长大同时,也因此获得了剧烈的生长痛,和或将伴随一生的阴影。
玻璃渣割破皮肤有多痛,与爱人分别有多刻骨铭心,其实他都没经历过。
但他就是知道,那种身不由己,终其一生都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感觉。
那也是,他的命。
她反抗了,他没有。
并且以后,也不会有。
他百分百确定。
他遵从她的意思,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那一刻,活了三十几年,心从未如此柔软,如此热络。
回想起每一次亲密时她的挣扎,她的眼泪,那些肉眼可见的生理性心理性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