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江湖人……一个使左手剑的剑客,还是这江湖中出手最快的剑客,他失去了自己的持械手,却居然没有什么反应,双瞳之中空空荡荡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好似什么都不在乎。
乔茜探头探脑地观察他。
荆无命一动不动,瞳孔好似又扩散成了一团迷迷蒙蒙的灰雾,好似在看人、又好像不是在看人,他直接把自己变成了一团奇奇怪怪、不知所谓的断臂雕像,谁也不晓得他在想什么。
乔茜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荆无命没反应。
乔茜用手指比了个“耶”。
荆无命没反应。
乔茜用两只手比了一只老鹰的造型,在他面前飞来飞去。
荆无命的眼睛又很缓慢地眨动了一下……但这并不是因为他想说话,而是因为人的眼睛长时间不眨会很干很涩。
乔茜松了一口气,道:“好,确定了,你是人类,不是木头人。”
荆无命:“…………”
荆无命的瞳孔缓缓收缩,凝注在了乔茜的脸上,冷冷地开口道:“为什么救我?”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难听至极,好似一把生锈十年的断刃,被强行从刀鞘中拽了出来。
为什么救他?
明明上官金虹都不救他。
明明上官金虹见了他,就像是踢走一只野狗一样的踢走他……而且她是敌人。
在来之前,荆无命的想法其实非常简单——上官飞一定是死在她手上的,他要把尸体夺过来,如果她不给,那就死!
乔茜赶紧给他倒了杯水——他的声音听上去都和沙漠里的那些旅人差不多了。
但是荆无命却连瞧也没瞧一眼那杯水,仍然死死地盯着乔茜。
乔茜只好把手缩回来。
她叹了一口气,道:“因为我没法子见死不救,这是人之常情啊。”
一个明显就快要死的人跌在了她的面前……就算真的是碰瓷的,那也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死掉吧?
没有什么大道理。
这世间的道理,往往就是这样的朴素,“同情”乃是刻在人类骨子里的情感,“见死不救”本身,才是反人性的行为。
乔茜只是说了这样一句非常朴素的话。
可谁知,荆无命听了这话之后,瞳孔居然突然收缩,好似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刺激一样,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了,脖颈侧的青筋从苍白的皮肉之下凸起,好似在发颤,他那断肢的伤口当然容不得这样子的造作,几乎是立刻就渗出了鲜血!
乔茜跳了起来:“你做什么?”
荆无命死死瞪着她,瞳孔突然变得血红,好像两滴血。
——两滴干枯的、变了色的血。(1)
他的身子在颤抖,而他左肩处包裹伤口的布条,也立即变得血淋淋的。
中原一点红忽然从门外一掠而入,骈指如剑、出手如电,重重点在了荆无命的穴道上,青年人的身子陡然软了下去,无力地陷入到了床榻被褥之间,呼吸粗重颤抖到了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地步。
一点红冷冷地瞧着这小子。
荆无命却浑然不在意这些,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喃喃道:“人……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是什么?
是指……像这个样子,把胳膊废掉的敌人拖回家中救治回来……么?
这是……人之常情?
乔茜这句简简单单的话,竟然好似化作了一条浸了盐水的牛皮长鞭,一下子就抽打在了他的身上,令他在一瞬间鲜血淋漓,抽搐颤抖——
这是人之常情么?那么上官金虹为什么不这样做?
难道对于上官金虹来说……他真的,连条狗都不如么?
青年怔怔地躺着,又好似完全陷入了自己混乱的思绪之中,无法沟通、无法交流、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