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用刀在身上留下了深深的一道伤口,每每无聊空虚,便撕开那道口子,他又回忆起自己的痛苦,杀人的快乐。
他再一次撕开伤口般,盯着封无为道:“升米恩,斗米仇……哥哥。”
“你救我那么多次,只有一次没有回来,我就什么好都不记得,只记得那一次。你值不值得啊?”
封无为平静道:“你我之间,不是恩人……没有值不值得,封槐。”
“更何况,我每一次都会去,你说的情况实际上不成立。”
不成立……好一个不成立。
封槐的眼睛在烛光下闪动着水光,他问:“那你为什么那一次没有回来呢?”
他那时候沉入水里,如饵分尸,只剩下一缕神识,在水里等待着封无为回来——
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对方肯定会回来,也许会生气,也许会厌恶他的真身,但是一定会回来。
可是没有。
他等了很久,久到那条被洪水冲出的分流,因为上游重新修起堤坝,慢慢干涸。
而这一片区域,当年留下的尸魇太多,即使处理完,死气太深,只要有人在上面生活,就容易被执念引诱,成为新的尸魇。
当年封槐所在的村子,其实是差不多的情况,因附近战乱而死气深重,他死时才会成为尸魇,否则以一个懵懂小孩的执念而言,在太平的地区,实际是不足以转化成功的。
之后,他独自被践踏许久,执念才越来越深,足以支撑他一直活着;再后来,他的执念不再是……恨。
那都是旁的话了。
总之,长阳之乱后,洪水区域成为剑宗划分的禁区,以四处阵眼封印,等待此地自行净化,所以这里实质上,成为了寸草不生,满是死气与尸魇的地区。
而当时他被吞吃得太过弱小,原本的身体又被分尸,不知四散到何处,根本无法化成人身。
他要活下去,开始不断地吞吃别的尸魇……
吞吃,吞吃,吞吃。他的记忆变得很乱,脑子总是不太清醒,比以往更甚。
有的时候他看这自己,会开始怀疑,他还是不是他。
他其实很早就有了离开封印的能力,只是不敢出去。
直到后来,慢慢在无数泥沙中找到了自己没有丝毫腐朽的尸体,一点一点拼凑回来……拼凑成一个“人”。
直到他足够强大,长阳禁地中再无任何一个别的尸魇。
直到他听说,镇岳剑君封无为,无情道圆满,不日将渡劫升仙。
他终于离开了只有他一个囚徒的“监牢”。
“哥哥,我破坏了你的渡劫。”封槐笑起来,“我倒是想起来了,骗子,骗子。”
他像是唱曲一般,凑到封无为耳边,念出他听见外界喜气洋洋传递的消息——
“镇岳仙君,无情道圆满,不日将……渡、劫、飞、升。”
“你这样,也要骗我说你爱我吗?”封槐仿佛要哭了,神情却骤然变得扭曲,他问封无为,“你若是爱着我,未曾忘记过我,为什么、为什么会修成无情道?”
“我想,我应该……我应该破坏你的渡劫,我不会让你飞升。”他回忆一般,露出了迷惘的神色,“我偷偷地、偷偷地潜入了你渡劫的地方。”
“我本应该杀了你,我应该借机杀了你。”
“但我看见你的时候,又忽然不想杀你了,没有那样恨你了。”
他那时候看见,看见封无为站在雷劫中央,沉默地看着高台之下出神,仿佛他不是渡劫,而是赴死。
所以封槐改变了主意。
他还活着,封无为也活着,他为什么不抢回自己的哥哥。如果对方不愿意,他就把对方带回去,关起来……
他那时候已经是天下尸魇之主,承载着另一方天平,不死不灭无穷无尽,所以他吞吃了对方的雷劫。
封无为此生不可能再以无情道飞升,无论对方多强,对方都不可能离开此界、离开他。
“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你的修为尚在,你的道仍然稳固……”
封槐痴痴地说,泪珠砸在封无为衣服上,留下血一般的深色痕迹。
封无为沉沉看着他,牵过他的手按在自己丹田。